關海明的影像出現在光屏里, 就這個角度,關海明只能看到阮閑和他身后漆黑的車窗。
“阮先生。”關海明的氣色徹底像個正常人了, 雖然稍微還有點蒼白, 瞧得出精神不錯。比起上回匆匆終止的通話, 這回的他看起來不慌不忙。
“關醫生。”阮閑沒多說。
“……我一直在試圖聯系你。”見對方沒有繼續的意思, 關海明自然地接過話題。“前段時間你們應該不在森林避難所附近吧?這麼些天來,你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通訊信號覆蓋范圍里。”
“這次你不著急?”阮閑指出重點。“而且我們在主腦的城市,你得確定這個通訊線路是安全的。”
“絕對安全,我利用了主腦自己的通訊網算法。信息振動頻率也卡了秩序監察的振動偵測邊界, 振動本身不會引起注意。”關海明笑了笑, “至于趕時間的事……這是我找你的原因之一。”
“嗯。”阮閑簡單地應道。
阮教授安靜地站在他身邊, 將自己藏在屏幕邊緣, 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學生。老余帶著仲清擠在一邊的椅子上,仲清臉上有點狀況外的迷茫。
“我這邊先說吧。”眼看著關海明又要張嘴,阮閑故意瞧了眼仲清, 強了先機。“我在玻璃花房見到了洛劍。關于你的老師, 我還真打聽到了點事情。”他加重了“老師”這個詞的語氣。
身為阮教授的得意門生, 關海明反應飛快。“關于老師的事情我們一會兒再討論。是這樣的,阮先生, 最近各個培養皿進行了戒嚴,你接觸過相關消息嗎?”
“沒有。”但他能猜到,他們在仿生人秀場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為了追捕他們,附近幾個培養皿戒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遠一點的廢墟海可能還好些,地下城和玻璃花房恐怕也難逃一劫。
“那你對外通訊不該更困難嗎?”阮閑抬起眼睛,“零點早就過了,丁少校的‘更新’出了什麼問題嗎?”
“主腦認為信息交接的那十五分鐘空白屬于安全隱患。為了應對戒嚴,它停止了附近秩序監察的每日更新,將重點放在了行為監督上。”
關海明露出一個有點復雜的笑容。
“自從你離開,我從來沒停過和丁少校的交流。雖然他每次被更新都會忘記……總之,我早就掌握了快速說服他的方式。現在‘更新’暫停,我不需要再向零點更新那緊張兮兮的十五分鐘下手。他暫時愿意幫助我把通訊信號擴散開,就這樣。”
“暫時愿意。”阮閑咀嚼著這個詞組。
“丁少校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關海明嘆了口氣,“他不可能被我說服,只是覺得這樣比較刺激罷了。想想小丁,他對‘自己’尚如此,怎麼可能對幸存者心軟。不管他是單純想要追尋刺激,還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假裝合作以退為進,我只要能將信息傳遞出去就行。”
“也就是接下來,我們可以更自由地聯系。”阮閑又瞧了一眼一邊裝死的阮教授。“我明白了,還有別的嗎?”
“得根據你的消息內容確定。”關海明沒有繼續的意思。
“我知道阮教授在哪,他還活著,狀況……姑且算不錯。”阮閑說道,“我想他有聯系你們的能力,現在看來,他只是沒有聯系你們的打算。”
關海明微微皺眉。
“……老師可能在進行需要絕對保密的計劃。”半晌后,關海明語速極慢地說道。“雖然他單方面傳回消息極難暴露,可能性也不是零。
”
“你真的很信任他。”阮閑不帶情緒地總結。
“我有我的理由,謝謝你的消息,阮先生。我會和你保持聯系,外面風險不少,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還請盡管說。”
關海明禮貌地點點頭:“知道老師沒事,我就放心了。有什麼消息還請隨時聯系我。”
和猜想的情況差不多,阮閑心想。
關海明沒有繼續聊的意思。看來只有自己聲稱為阮教授做事,并且拿出證據,關海明才愿意把更多的信息內容透露過來。
可是阮教授的三腳小機械仍然很安靜。
“能幫得上的事情還真有一件。”阮閑也沒有立刻追問,“我們這里有個得了病的孩子,我的……同行人將他帶給我看。但你知道我,我頂多會處理點普通傷口,還是專家看看更靠譜點。”
他又開始流暢地說謊,余樂嘴里嘖嘖有聲。
“我很樂意。”關海明的聲音輕快了一些,他擰開酒精音樂,揉了揉太陽穴。“來吧。”
仲清看了看老余,又看了看一邊的阮閑和光屏彼方的關海明。他做了個深呼吸,理了理頭上的頭發,然后睜開了全部的眼睛。
它們原本緊閉著,被細軟的頭發遮起,一點兒都不引人注目。然而當它們全部睜開后,冷白色的眼白在一片黑發中格外扎眼。
他已經挪到了阮閑和余樂的位置中間,臉上兩雙嵌著人工眼球的眼睛看著阮閑,腦后幾只怪眼瞧著余樂。阮閑聽得到,余樂面上沒什麼反應,實際上半天才把緊張的心跳平復回去。
阮閑的第一反應不是恐懼,他只是有點好奇地看向仲清——這回他真的有點好奇,仲清眼里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