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向季白,賀沉的目光沉沉地,看不出什麼情緒,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前世他將變成了植物人的季白放在身邊,為了感受這人的真實感,他曾經去找季白的養父母,問了許多許多關于季白的事。
他喜歡吃什麼水果、喜歡什麼菜,討厭什麼口味的飲料。
那時候他恨不能在季白養父母的口中,將季白十幾年來度過的光陰全都重新經歷一次。
他知道季白愛吃辣,所以特意帶他來了這家川菜館。
他也分明看到了上菜的時候,季白眼睛一亮的樣子,可他沒有立刻吃,反而重新拿了菜單,替自己點了幾個清淡的菜。
賀沉垂下眼瞼,視線落在面前的一個點上,隱隱有些失神。
一頓飯吃得很快。
兩人回到學校的時候,大概九點半的樣子。
出于某種隱秘的心情,季白猶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望向賀沉說:“今天吃得好撐,現在回去睡覺估計躺不下去。”
賀沉把車停好,轉過身去望向季白,沒有出聲,等著他繼續說。
“你困麼?”季白抿了一下嘴唇,試探性地開口問道:“要不我們去操場走走吧。”
從賀沉的角度看過去,在車里這樣昏暗的環境里,季白的一雙眼睛,依舊亮的像星辰。
望著他的時候,眼神濕漉漉的,帶著些許不自然的閃爍。
莫名勾人的厲害。
賀沉喉嚨滾動了一下,輕輕點頭,“走吧。”
很晚了,臨近熄燈時間,操場上只有遠處一盞路燈照亮,遠遠望去,空無一人。
兩個人肩并肩沿著跑道這樣走著。
季白看著兩個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猶豫了一下,輕聲開口問道:“我今天給你寫的那張紙條,你看了麼?”
賀沉轉過頭去看他。
沉沉地目光落在他頭上,季白能夠感受到,卻沒勇氣抬頭跟賀沉對視,只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他捏了捏發麻的指尖,狀若若無其事的樣子,努力用輕快的語氣:“就…我告訴你我也…我也喜歡…男人那個。”
賀沉頓住腳步。
他靜靜地看著季白,黑暗中看不清楚神情,但一雙漆黑的眸子卻晦澀不清。
賀沉問:“為什麼要告訴我?”
他頓了頓,似乎是怕方才的語氣嚇壞了季白似的,放低了聲音,輕聲說,“算起來…我們也只認識了幾天,季白,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季白抿了抿嘴唇。
此時此刻,周遭一片寂靜,近處也看不到光。
季白只覺得自己胸口的心跳聲仿佛震耳欲聾一般,他深呼吸一口氣,前世10年的光景一幀幀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稍稍揚起頭,季白看著賀沉的臉,他很緊張,緊張的快要說不出話來了,手掌心也汗津津的。
停頓了好一會兒,季白也堪堪壓抑住翻涌的心情,他抿了抿嘴唇咳嗽一聲。
低頭,望著腳下的某一個點。
“我…”季白輕聲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男人。” 準確來說…他從來沒想過,他會喜歡和陳。
“但既然喜歡了,也沒辦法改變你說是吧。” 重活一世,季白相信這是上天給他跟賀沉的一次機會。
“我…”季白深呼吸一口氣,猛地抬起頭來望向賀沉。
“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季白頓了頓,“我挺喜歡你的——”
“可能是一見鐘情,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說著說著,季白有些懊惱,他分明是想好了要主動跟賀沉告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就語無倫次了,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毫無誠意。
“我挺喜歡你的,賀沉。”
季白的臉已經通紅了,他仍然看著賀沉,“你上午說你也喜歡男人,那你…你愿意跟我…”
季白的話還沒說完。
下一秒,就被賀沉狠狠地,抱進懷里。
季白怔怔地站在原地,呼吸之間,嗅得到賀沉身上那股好聞的雪松香氣。
還有心跳聲。
季白有點暈,不知道這劇烈的心跳聲究竟是自己,還是賀沉的。
被賀沉這樣抱在懷里,他竟然恍惚地希望這一刻的時間可以停下來。
前世,他變成一只貓待在賀沉身邊10年,親眼看著這人將自己變成了植物人的身體放在身邊。
從最初的震驚、到不能接受、到疑惑、到感動、再到心動…
季白還記得,曾經有一次,賀沉從國外請來了最優秀的腦神經外科醫生來看他的病,賀沉對那個醫生抱了很大很大的期望,那段時間,賀沉身邊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到他的情緒緊繃。
可是哪有醫生能治得好呢?
誰能知道,躺在病床上植物人一樣的自己,靈魂其實附在一只貓身上呢。
當醫生告訴賀沉,季白可能這輩子都不能醒來之后,賀沉什麼話也沒說。
只靜靜地趕走了所有人,然后輕輕地擁抱著昏迷不醒的季白。
那時候啊,作為一只貓,季白從門縫里看到病房里的賀沉,忍不住就在想,如果他能醒過來就好了。
他想醒過來,想重新變成人,抱一抱賀沉。
賀沉松開季白。
他深深地凝視著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胸中翻涌著的情緒,良久,怕季白看出什麼異樣來,他才有些狼狽的,勉強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