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沉瞳孔微縮,抬眸,沒有回答。
季白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后一笑,并不看賀沉:“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所以…如果我真的害怕你,你又準備怎麼辦呢?”
季白抿了抿略顯干燥的嘴唇,輕聲說:“今天晚上在學校,你唱的那首歌我聽懂了,之前我們相認的時候,你說的那些話我也都記住了。”
定定地看著賀沉的眼睛,季白的眼眶微微發紅,眼神卻依舊澄明,沒有絲毫閃躲,他小聲問:“哥,我是不是小時候給你的感覺太懦弱了?”
“懦弱到讓你覺得,任何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把我嚇跑?”
“還是你覺得,你找了十幾年才來到我身邊,我卻連這一丁點事情都承受不住?”
季白頓了頓,別過臉去不看賀沉。
他不過是個普通人。
如果換做前世的季白,遇到賀沉這樣的人,或許他會覺得畏懼,會閃躲,會避開。
可是,前世十年,他變成一只貓待在賀沉身邊,親眼看著這個人是如何日日夜夜行走在黑暗之中,卻從始至終,把他放在心尖子上。
季白的嘴唇動了動,將紛亂的思維收攏,他抬起頭來望向賀沉,輕輕地笑:“賀沉,哥,你要不要多信任我一點,也多信任你自己一點?”
賀沉的喉結滾了滾,似乎是想說什麼。
“你先聽我說完。”季白沖著賀沉眨了眨眼睛,“我這個人可自私了,我根本就不在意你面對別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你很兇、很冷漠、很壞,我都不在意。”
季白頓了頓,忽而沖著賀沉一笑,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干凈,像萬丈星野盡數墜落:“我只在意你。
”
“我今天會害怕,是因為怕你沖動,怕你出事,怕你受傷。”季白呼吸急促了一下,眼眶慢慢地紅了,他飛快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又沖著賀沉笑了笑:“我不害怕你,我也不會走。”
“你不要擔心,好不好?”
這邊,賀沉望著季白,心里突然就震了一下。
他說不清楚這一刻他心里的感受,像是被某種巨力當胸擊中了,有些一直以來都困擾著他的魔障在這一刻消失,那些心里某些平時看不見覺不出的縫隙都被填滿。
他有些怔怔地望著季白的臉出神。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季白會跟他說出這樣的話。
自從重生相遇以來,他雖然曾經咬了牙狠心警告過季白他是瘋子,但其實,他從來都不愿意季白發現他有時候情緒難以自控的事。
他找齊迦南拿了藥,暗地里看了心理醫生。
為的便是希望能夠在季白面前,做一個完美無缺的戀人。
他希望小時候望著他信任又依賴的那雙眼睛,永遠都不會變成抗拒與疏離。
今天他還是沒控制住,在季白面前動手打了人,甚至,差一點就把人打死。
可是他的季白卻告訴他,他不怕他,他不會走。
長長呼出一口氣,賀沉垂下眼瞼,啞聲笑了,他嗯了一聲,然后抬起手來輕輕摩挲了一下季白的臉,“嗯,哥哥知道了。”
“寶貝兒,好孩子…”賀沉聲音低沉,帶著些許撩人的沙啞:“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我會改。”
賀沉這一生,從來都冷漠自我,封閉陰沉。
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更加從來不會對任何人軟語相待。
唯獨季白,只有季白。
季白原本心里是有氣的,可此時此刻被賀沉這樣溫言軟語的哄著道歉,之前的氣勢瞬間就散了。
又聽見賀沉那麼叫他,還說要改,季白覺得有些難為情,又覺得心里脹脹的,軟成一片。
耳廓紅了,季白別過臉去不看賀沉,梗著嗓子道:“你要是改不掉怎麼辦?”
賀沉輕輕摩挲了一下季白臉上受傷的地方,垂眸:“改不掉的話…” 頓了頓之后,賀沉笑了,“寶貝兒,用一輩子改一個毛病,足夠了。”
季白的心口被賀沉一句一輩子,燙的微微發熱。
他別過臉去,輕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
“好了,我來幫你上藥。”賀沉低頭拿了藥膏,端詳著季白的臉上的傷口,眸中閃過一絲晦暗的情緒,又很快被他壓抑下去。
季白嗯了一聲,又怕賀沉擔心,于是連忙道:“其實沒那麼嚴重,明天應該就好了,我都沒覺得疼——”
賀沉沒應聲。
這輩子重新來過,擁有季白之后他便懈怠了許多。
前世他尚且還能記得幫著季白照顧季永宏跟陳葉娟,這輩子竟然能看著季白的父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還連累的季白也受傷。
抬起手來揉了揉季白的頭發,賀沉點了點頭,像哄孩子一樣,輕聲說:“好好上藥,明天就不疼了。”
陳葉娟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季白坐在椅子上,賀沉半蹲在地上,微微低著頭,在幫季白上藥。
方才陳葉娟親眼看著這個陌生的男孩沖進來替自己的兒子打架,那模樣,連她這個大人都覺得心驚膽戰。
那時候她一邊擔心,一邊又覺得心驚膽戰。
季白從來都是個好孩子,怎麼會認識賀沉這樣的人?
可現如今,站在門口看著賀沉半蹲著給季白上藥,她的心里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