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相當于發生在將近十年前了, 具體時間記不清, 但那會兒的實地演練和現在大不一樣, 一方面是科技的限制, 另一方面也有部分人為因素在對雪山的探索了解有限,導致了悲劇發生。
江城只知道那支隊伍最后回來的只有不到百人,都是不同程度的凍傷凍殘, 一大半人都帶殘退役, 帶隊的團長也犧牲了。
自那次大事故之后, 雪山演練很久都沒有再提上行程過,直到是簡行策再次重啟了雪山演練的新程。
江城也是直到自己成為了江漢特區總教官之后, 才從別人嘴里知道這些更詳細的事件, 起初他只知曉三百人的隊伍, 折損在雪原里大半,回來的兵也大多不能用了。
放在他們這代兵的眼里,這種事故已經聽起來相當不可思議了, 因為他們有著非常卓越先進的救援設備, 也有扎實的室內拉練教學, 對雪原上存在的危險更是了如指掌,難以想象會發生這樣的重大慘劇。
但后來他才知道,原來那些教材和資料,全都是當初簡行策和他的分隊為了重啟演練,做的各種調查和親臨復盤總結出來的,沒有這些東西,雪山仍舊是不可翻越的龐然怪獸。
江城后來也幾次帶隊翻越雪山無人區,一是演練,二也是復盤——地殼在變化移動,遇到的意外情況和復雜地貌層出不窮,總有新的挑戰出現,他全都整理在了一起,更新換代。
這多少有點薪火相傳的意思,但只要能盡可能地降低演練的風險、盡可能地提高戰士的生存適應能力,這些就是有意義的。
簡行策沒有細說的打算,丟下一顆叫人膽戰心驚的炸彈后,便繼續埋頭干飯,留著黃大恒幾人提心吊膽。
他們倒是很想往下追問,但面對簡行策,總有一種天然的距離感,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撓心撓肺又不敢問,只悄悄地去瞥江城,希望江老師能開口。
——這幾人似乎都默認了,要是江城開口問,領隊肯定會回答。
但奈何江城這回與他們的默契失聯,完全沒有接話的意思。
吃完飯,蘇暖暖、黃大恒和簡隨之便主動承包了打掃清理的工作。
江城和簡行策解放雙手,先去二樓簡單洗漱。
木屋雖然被節目組稍加裝飾成了獨幢別墅的式樣,但本質還是一個集體宿舍,洗漱沖淋的地方是一排四人的隔間沖淋室,和平時的獨立盥洗室截然不同。
江城和簡行策對這樣的環境沒什麼矯情的,自然而然地拿了換洗的衣服一起去小隔間里洗澡。
“我以為你會好奇。”兩人站進相鄰的隔間里,簡行策忽然開口說道。
江城正脫著衣服,聞言動作微微一頓。
他也是聽見簡行策那樣說了之后,推算了一下時間,發現當初的那次大事故里,很有可能簡行策也在其中,要是追問的話,不就相當于剝開血痂?
他說道:“好奇不代表要追問到底嘛。簡隊要是想說的話,我肯定樂意聽。”
簡行策側頭看向隔壁,隔間有一米八,不過簡行策人高,偏頭就能看見江城,他下意識看過去,旋即又匆匆收回了視線。
“簡隊?”江城沒聽見簡行策的回應,便疑惑地喊了一聲。
簡行策應了一聲,扭開水龍頭,開口說道:“那年是我剛進部隊的第二年,破格允許加入雪山演練隊伍,本來以為只是一場普通的、和往常沒什麼區別的訓練,但誰也沒想到會付出那麼多的代價。”
“帶隊的是我們團的團長,第三天的時候遇到了暴風雪,團長當即讓我們原地停下來,沒有再走,想等暴風雪結束后恢復了能見度再繼續前進,卻沒想到那場暴風雪持續了整整兩天兩夜,我們的衣服都被暴風雪打濕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致命。”簡行策的聲音混在水聲里。
江城聽得很認真,他側頭看著簡行策,男人站在水灑下閉著眼,頭發被打濕貼著臉頰,看上去要比往常顯得更柔和脆弱一點。
江城抿著嘴,他知道結局,因此聽簡行策說的時候,只覺得更加難受。
簡行策接著往下說:“被打濕的衣服迅速帶走了熱量,很多人在次日就出現了失溫的癥狀,我們挖開雪道,試圖鉆在下沉的地方來抵抗嚴寒,但仍舊有第一個被凍死的士兵出現了。”
“團長決定冒風雪往前走,第五天的時候風雪已經小了許多,但能見度仍舊不足五十米,雪路非常難走,被積雪覆蓋住的雪原地貌藏著一處處冰裂隙,我們看不見,但一腳踩下去,人不是被卡在下面,就是直接掉下去,好些隊友被連帶著拖下去,根本來不及救。”
“即便是好不容易拉上來的人,也都不太行了。那些冰裂隙下,有的是尖刺朝上的冰棱柱,有的則是不知深淺的漆黑淵崖,誰也不知道自己踩空的底下會是什麼。
”
“遇到這些冰裂隙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走錯路了,這已經大大偏移了預演的路線,而我們的指南針和定位器也在暴風雪里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