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楊肖文從包里拿出一張CD遞給李以誠,“送你們家的行憲紀念日禮物,下次去才有音樂聽。”
李以誠接過CD,封面是一個女生的側臉。
“Billie Holiday,應該就是上次你提過聲音很慵懶滄桑的女聲,”楊肖文說:“黑夜里最強大的治愈系。”
那個晚上,李以誠讓Billie Holiday的歌聲充滿他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又好了一點,于是他吃了一顆安眠藥,然后連上彩虹夢。
“我會好起來的。”那晚NoNight只寫了一句話。
“我也會好起來的。”那晚武大郎在心里回了NoNight的文。
跨年那天,四人約好一起在BF喝酒倒數,BF一如往常低調,連跨年的大日子也只坐了八分滿,店里比平常吵鬧些,來的都是熟客,吧臺擺著一臺臨時的電視,無聲播著某臺的跨年節目,他們隨意聊著,偶爾別桌的客人會過來跟楊肖文打招呼,楊肖文也會順勢的互相介紹大家認識。
認識的人越多,能圍觀的范圍更廣。李以誠知道邱天心里的八卦魂正扇著小翅膀噗噗的飛。
離十二點還有兩分鐘時,吧臺停了店里的音樂,電視的聲音被打開,店里開始有人發出歡呼聲,接著所有人都跟著電視里的主持人倒數。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店里所有的人大喊。
新年快樂。李以誠閉上眼,把逝去的二〇〇四年在心底從頭到尾回想一遍,那些愛啊,那些分別啊,那些痛啊。再見,再見,再見。
邱天跟小桐結束熱烈的新年之吻,拿起酒瓶說:“干瓶!”
楊肖文抬起頭來,對上李以誠的眼睛,笑了一下。“干!”
四人互敲酒瓶,新年快樂。
第4章 穿堂風。
微風穿堂
二〇〇五年,李以誠終于升上設計,負責帶他的藝術指導是個大剌剌的臺客型帥哥,有個最臺的名字:阿榮。阿榮大他七歲,滿肚子整人的惡劣主意,李以誠從此展開他和阿榮的斗法人生。
他的痛好了四分之一,但他幾乎不再寫文章,只有在痛突然猛烈爆發時才會上彩虹夢去毒害同性戀。在痛苦和幸福中才能有創造力。李以誠明白這點,幸福遙不可及,但痛苦活生生血淋淋的就在身邊,他拿痛來折磨自己,越是折磨,他的腦袋運轉越快,創意的爆發力越強,他沉浸在自虐的快樂里。
他不再吃藥,情緒也不再失控,雖然沒有安眠藥,會讓他夜里睡不著,不過沒關系,反正工作常通宵,他可以早上睡。
他喜歡上爵士樂,單純的喜歡,他覺得這樣很好,不用假裝自己有熱情,在楊肖文的介紹下,他認識了Chet Baker、Ella Fitzgerald、Miles Davis,但最能治愈他的,還是Billie Holiday,當身體的痛又要溢出來時,他就靜靜的聽Billie Holiday,然后喝很多紅酒,讓歌聲在心底下著雨。
一月初的周末,接連著通宵幾天,李以誠終于在周五晚上忙完提案,周六凌晨一點多回到住處,停在巷口附近的便利店打算買飲料,車還沒停好,就看到楊肖文從店里晃出來。
“買煙?”李以誠朝著楊肖文揚揚手。
“嗯,你才下班啊?”楊肖文打了招呼,遲疑片刻才說:“小顧,要去吃宵夜嗎?”
李以誠看著楊肖文,他知道楊肖文約他吃宵夜,只是不想在周末凌晨回去空蕩的房子里,在他們面前,楊肖文始終藏的很好,可是和前女友那一段,讓他知道楊肖文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有著不停從身體深處溢出的痛。
“上來吧,”李以誠重新發動剛停好的摩托車,“帶你去吃神秘面攤。”
楊肖文得救似的跳上車,讓李以誠載著,在巷子里東拐西彎。
“謝謝。”楊肖文突然迎著風在李以誠耳旁輕聲說。
“呵,不客氣。”李以誠突然想起,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
“你還在痛嗎?”隔了一陣,楊肖文才問。
“痛的咧,”李以誠說的氣定神閑,“你呢?”
“好了一點,”楊肖文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極小極小的距離,“差不多這麼一點。”
“總長度是多少?”李以誠有點啼笑皆非。
“大概從新店到北投。”
“……你去坐捷運吧,很快。”李以誠低低的笑聲散在寒風中。
李以誠將摩托車停在路邊的一個面攤,路不大,四周只有這里亮著光,雖然是半夜一點多,但生意不錯,李以誠點了河粉,楊肖文點的是黃面,再切上一盤鯊魚煙跟粉肝,加很多姜絲。
“我不知道這里有面攤。”兩人坐下后,楊肖文有點驚訝的說。
“你出門后都是往市區走吧,這里是背向市區的方向,而且這里晚上十一點才開,來吃的大多是計程車司機。”李以誠朝著臺北市的方向指了一下。
“你怎麼發現的?”
“有次半夜下班肚子餓,又不想吃便利店,四處找就找到了,他們的河粉很好吃……”李以誠說了一半,突然停下,看著楊肖文認真的說:“但是你不能帶其他人來吃,每次我跟天天發現好吃的小店,只要帶人來吃,那個人又帶別人來,沒多久那家店就會紅,然后不是漲價就是爆滿到沒有位子坐。”
“喔,好。我自己偷偷來。”這次換楊肖文啼笑皆非了。
老板快速的把他們點的東西送上桌,楊肖文拉開筷子遞給李以誠,“欸欸小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