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誠在路上下了決定。
命運判得很快。
李以誠跟著楊肖文走進BF,店里坐了七分滿,等李以誠撞上楊肖文的背,才發現楊肖文停在門邊不動,李以誠側頭往里面看,看見吧臺旁的位子坐著一個人,那個位子原本的主人,那個人看見楊肖文進門,立刻站起來,往前走兩步似乎準備說些什麼,沒來得及開口,楊肖文已經轉身拉著李以誠推門離開。
那個瞬間李以誠心中想的竟然是:被圍觀了,又要被邱天罵了。
李以誠一言不發的任楊肖文帶著他回家,任楊肖文狠狠的壓著他做愛,他側頭看見他畫的那幅畫,孤零零的掛在一面白墻上,畫里色彩鮮艷的方塊似乎要掙脫出來砸向他,在模糊的痛苦從身體里翻涌上來時,他依然忍不住分心的想:我畫得真好。
當一切的激情都結束后,楊肖文抱著李以誠喃喃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李以誠撫弄著楊肖文的頭發,手指穿過發梢,溫柔的說:“沒關系,我知道的。”他是自愿的,所以沒關系,他們能交換的也只有體溫了。
“跟我在一起吧,小誠,好不好?”楊肖文說的其實是救救我,救救我吧,小誠。
李以誠想起他們第一次做愛的隔天,他躺在床上看的那本書,書上提到一個名詞叫“P.S.R.”,安全折返點,Point of Safety Retum,往南極的飛機到這個點,汽油剛好用掉一半,這時回頭還可以安全降落,一旦越過這個點,就沒有回頭的機會,只能一直往南極飛去,這個決定命運的點,也叫不歸點。
我越過那個點了。
李以誠在楊肖文的擁抱中沉默。我不能救你,因為你不救我。
隔天一早,楊肖文起身去上班,李以誠睡到快中午才起床走回隔壁巷子的住處。
下午邱天打來電話:“阿左回來了,你被圍觀了。”
“我知道。”
邱天什麼都沒說的掛掉電話。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至少看起來如此,情人節那天的事似乎不曾發生過,楊肖文一樣主動約著李以誠,十九號那天,他們在書展里殺進殺出,一起在不到十度的寒風中排隊,拿到卜洛克的簽名,兩人吃火鍋慶祝,回楊肖文家喝掉那瓶小米酒,然后做愛。
可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李以誠嗅到細微的風向改變,就好像原本跟你并肩平行的人,突然向后拖慢一秒,親近的朋友變的客氣陌生,需要的也只是那一秒。
開始時只是楊肖文如常的言談里多些心虛,有時是一個字或一句話,但李以誠知道,那是心虛,只是他不知道哪個部份是楊肖文企圖閃躲的,他和楊肖文之間,亦或是楊肖文和阿左之間。
和一個男人爭食另一個男人,不是他會做的事,所以他沒有問。
有個夜里,李以誠醒來,楊肖文在一旁睡得很沉,畫還是孤獨的掛在墻上,窗外的月亮很圓,他想起今天是農歷的正月十五,想叫楊肖文起床看月亮,最后也只是任時間匆匆從呼吸間離去。
楊肖文的電話慢慢變少了,以前從來不會超過兩天,現在變成三天、四天、五天,但李以誠沒有問,他從來不問,只要電話來,他就陪著楊肖文吃飯,他們不再看電影,楊肖文能給的只有一頓飯的時間,有時周末到李以誠住處做愛,結束后就起身借口離去,不再留宿,他也不再到楊肖文家。
三月,天氣回暖,有個周末前夕,李以誠在公司通霄工作,同事放著王菲的粵語歌,他拿著A4紙邊畫邊跟著哼,“天早灰藍,想告別,偏未晚。”畫完換張紙,繼續邊畫邊唱,“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最后他在紙上大筆一揮,“凄絕的戲,要決心忘記我便記不起。”
那天忙到清晨五點,臺北已在微亮的天光中蘇醒,李以誠貼在大玻璃窗上看著腳下忠孝東路漸漸涌現的車潮,那時楊肖文已經整整消失了一星期。
差不多了。李以誠心里想。我沒法在A4的紙上描繪一個A3大小的愛情圖樣。
在那之后,雖然有時腦子里會自動倒帶曾經的對話,會有一些不知如何回望的想念,偶爾也想尋回天橋上他們映在燈火里的表情,但無論如何,楊肖文在李以誠心中,已經被放回到“生人”的位置。
整個三月,他們見了五次面,做了兩次愛。
三月的最后幾天,臺北下起大雨,楊肖文打電話來,當時李以誠在樓梯間陪著同事抽煙,他接起電話走到另一旁,輕松自在的和楊肖文閑聊,“最近和阿左怎樣了?”就像在問親近的朋友最近過的如何、家里的貓乖不乖。他沒有稱呼阿左為佛地魔,因為有可能,他現在才是楊肖文和阿左口中的佛地魔。
“我們沒怎樣。”楊肖文急忙的說,像是在解釋。
何必呢?何必跟我解釋,真是劣質的誠意,關我什麼事,我們連炮友都不是。李以誠發笑,透過樓梯口的氣窗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然后為他所不明白的原因開始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