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個紅綠燈,楊肖文才開口,“我有畫地圖,一直放在抽屜里,想著也許有天能拿給你。”
“喔那個啊,”李以誠轉頭笑一下,“我已經不需要了,不過還是謝謝。”他把車滑進停車場,“到了,下車吧。”
李以誠領著路,半途經過郵局,他停在門口的郵筒旁,從包里抽出一張明信片,快速的寫下“2009.6.13,朱家角,大太陽”,考慮片刻,又寫上“楊肖文,狗血般的重逢!”,然后丟進郵筒里。
“要來一張嗎?”他拿出另一張明信片對楊肖文揮了揮。
李以誠的背包里隨時有一疊貼好郵票的明信片,用來寄給自己,他在明信片寫上時間、地點、天氣、人物、事件,然后寄回臺北,當他回家后,就讓那個時刻停留在藍色墻上,每一個時刻都是無與倫比的回憶。
楊肖文接過明信片,靠著郵筒寫起來。李以誠看著楊肖文低頭寫字的樣子,這個人寫字的樣子挺好看的不知道他的字長怎樣拎北從來沒看過應該是筆劃之間很利落不會牽來牽去不過現在也沒有看的必要……
“直接丟進去就行了?”楊肖文指著郵筒發問。
“對,沒寄丟的話兩個星期內會收到。”他不需看楊肖文的字了,就像他不需要那張地圖。
對于觀光景點區,李以誠的態度是:沒有不好看的風景,只有太乏味的觀點。所以就算是消防栓或廁所指示牌,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他把這個想法和楊肖文分享,帶著他看橋、看水、看船、看街邊小店、看人包粽子、看墻上的牛奶配送盒,走累了,兩人就坐在水邊看房子。
帶人出游這種事,李以誠一向是能免則免,他不喜歡和人結伴旅行,這幾年的旅行都是獨自上路,除了和同方向的背包客暫時結伴之外,剩的時間都是獨自來去,他不在網路上貼游記或分享照片,旅行對他而言就像寫日記,拍下的照片都是當時被感動的瞬間,是心里很私密的事,親近如邱天,也很少聽他提起旅行的細節。
但楊肖文如同他猜測的,是個好旅伴,不論是看電影、吃火鍋、出游,楊肖文就是比其他人更對他的頻率。這個稱不上旅行的小小出游讓李以誠覺得慶幸,也許這次他們的友情,可以有比較清朗的開場。
那天楊肖文拿著相機拍了不少照片,包括一張合照。當時他們站在永安橋上,楊肖文突然攬過李以誠的脖子快速自拍一張,相片里,來不及反應的李以誠面向左方,一臉微笑,而楊肖文緊盯著鏡頭,眼神中隱隱有種堅決。
下午的行程,以觀光客的角度來說,只有很無聊三個字。李以誠帶著楊肖文,在上海探看隱藏在角落里的市井紋路,兩百公尺不到的里弄、種滿梧桐樹的小巷、樹蔭里的教堂、攀滿常春藤的鐵鑄欄桿,上海的悠悠情韻在李以誠的帶領下,緩緩在楊肖文眼前展開,兩人的相處平和靜謐,默默的走,輕輕的講,細細的聽。他們中午吃本幫菜,晚上吃東北菜,中間夾雜羊肉串和生煎包。
傍晚時,李以誠帶著楊肖文在武康路漫步,他回頭看見楊肖文停在一間黃色老房子外抬頭細看二樓的窗臺,暮色透過梧桐樹散在楊肖文身上,他心里有什麼東西忽然被撥弄。
怎麼是你。他問自己。怎麼又是你,在臺北遇你不夠,還要到上海來逢你。他不明白,他從來都不明白。
那天的最后一站是乍浦路橋,整個上海李以誠最喜歡的地點,這是他的秘密基地。橋下流過的是蘇州河,昏黃路燈照的河面波紋細碎,他們倚在橋上,看著河水在夜色中微微的流淌成一道弧線,在遠方匯入黃浦江,江上的白渡鐵橋人聲鼎沸,非常遙遠、非常美。
他想起楊肖文帶他去天橋的那個夜晚,原來能有人分享心中的秘密基地,是那麼溫暖的感覺。
李以誠載著楊肖文回飯店,兩人一路閑聊,當車子停在飯店門外時,沉默降臨,兩人默默坐在車里,沒人說話,沒人下車,夜色在車里慢慢凝結成難以言說的氣氛。
最終還是楊肖文開口:“再給我一個晚上好嗎?”
李以誠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嶗山路的車流發呆,最后他發動車子,駛進停車場,和楊肖文一起走進飯店。
那個晚上,他們靜靜并躺在床上,楊肖文央求李以誠講旅行的事,于是李以誠慢慢的把藏在心里、如同日記般私密的事,一件一件講給楊肖文聽,楊肖文只是靜靜聽著,側躺在李以誠身邊,在他的故事里陪著他重回那些大山大水和羊肉串。
“蘭州南站旁邊有條巷子,里面有個小羊肉串攤,那時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餓到發慌,所以覺得特別好吃。”
“拉薩東措青旅旁邊的羊肉串,老板是從喀什來的,用的是鐵簽子,不小心會被燙到。”
“西寧水井巷也有家羊肉串不錯,不過在很里面,配隔壁攤的牦牛酸奶跟涼皮一起吃,真叫人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