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禮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
他沒想過會是沈年的電話,沈年換了新的號碼,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他問他在哪里。
郁禮當然不會蠢到告訴沈年自己在哪里,他甚至想直接掛斷電話,但是沈年突然說:“他們有沒有聯系你去參加同學聚會?”
郁禮一愣。
“他們聯系我了,我說我會帶著你去,郁禮,你也不想鬧得很難看吧?你知道當初站出來保護你的只有我,如果我告訴他們……”
“那你去告訴好了。”郁禮煩他煩得要死,那些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了,他才不會被威脅,他覺得現在的沈年一點也不像自己曾經認識的那個人。
不等沈年再說什麼,他啪地一聲掛斷電話,翻了下垃圾短信,果然看見曾經的大學同學給他發來的同學聚會邀請。
郁禮的好心情瞬間消失,連帶著對接下去的干飯失去了興致,可又不想掃興,只好裝作還是很開心的樣子,演戲他在行,只需要翹起唇角瞇起眼睛,在別人眼里他就永遠開心。
壞情緒只有給在意自己的人看才有意義。
一頓飯吃得好沉默。
郁禮都沒心思管周執是不是病了,倒是發現周執老是偷看他,等他看過去,周執又轉過頭去,一聲不吭。
出去的時候,外面很冷了,大概明天要下雨,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郁禮戴上羽絨服帽子跟在周執身后,摸了摸吃得有些撐的肚子,結果一頭撞上周執后背,疼得他直皺眉,“你干嘛?”
周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站在路燈下,街上沒什麼人,路邊的店都陸陸續續關門了,他們成了日料店今天最后一批客人,臨走的時候前臺送了他們兩顆糖,被郁禮藏在了袖口。
“你不開心?”周執擋住了大半的光線,他皺著眉看起來心情也不好。
郁禮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含糊地搖頭,“回家。”
周執卻很固執地抓著他的胳膊:“為什麼不開心?”
這人怎麼話好多!
再說他哪里看出來自己不開心!
“你吃飯的時候不說話。”周執好像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郁禮抿了抿唇:“你一直在看手機,我說什麼啊。”
周執一愣,“下次不會了。”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可后面是真的發現郁禮心情不好,連帶著他都變得越發手足無措。
郁禮的情緒太明顯了,他不開心的時候眼睛不會笑。
郁禮悶悶地哦了聲:“那就回家。”
還下次,誰知道有沒有下次。
“你接了電話以后開始不開心。”
周執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好像得不到答案就不會放他離開,郁禮被他說得很煩,鼻尖也突然發酸,忍著不開心低聲說:“你別煩我。”
好像最近他的每次不順心,都是周執在身邊,這樣可不好。
他想往前走,卻再一次被周執攔住,這回郁禮是真的有點忍不了了,跺著腳質問:“你到底要干嘛啊周執。”
周執低下頭,看見他發紅的眼睛被咬得殷紅的唇,心臟快跳出喉嚨口,最后還是只冒出來一句:“為什麼不開心。”
郁禮好無語,“你就不能不問嗎?”
“不能。”周執像頭牛。
郁禮呼氣吸氣,心想你再問我要忍不住了,就再忍你最后一遍,“我沒有不開心。”
他撒這種謊的時候總是會習慣性低頭藏起自己。
“你有。”
“你煩死了!”郁禮直跺腳,眼淚就直接出來了。
他從來不是嬌氣愛哭的人,結果這麼多年兩次哭都是在周執面前,眼淚根本藏不住,他在周執面前什麼都藏不住。
怎麼會有周執這麼讓人討厭的人。
郁禮哭得無聲無息,突然后背被一只手摁住,那只手很用力地把他往前推,推進一個溫暖又寬大的懷抱,他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在玄關門口。
唯一不同的是這回是周執把郁禮整個人籠罩住,他的手摁著郁禮的后腦勺摁著郁禮的后背,明明力氣那麼大,卻又一下又一下跟哆嗦了一樣很輕地順著郁禮的頭發安撫著,可他又渾身僵硬,硬邦邦的,不舒服,卻那麼溫暖。
周執的身上有股獨屬于他的味道,像是水的味道,郁禮沒辦法形容。
郁禮愣住,都忘記哭了,好久以后,才伸手抓住周執的衣服,告訴自己最后一次,“就是同學聚會而已。”
郁禮上大學的時候曾經被室友發現自己喜歡男人,有異裝癖,在室友看來,他的行為是一種怪癖,一種骯臟的病,他們不愿意和他共處一室。
郁禮出柜早,家里很早就不給他提供生活費了,他沒辦法住在校外,最后被沈年收留在他的寢室,也是沈年幫他澄清,讓他重新被同學接納,但對于郁禮來說,有的住比澄清重要多了,他從發現自己和別人的不一樣開始就沒了朋友,初中、高中,青春期因為發育問題長得過于秀氣,他總是被人戴上標簽。
而現在那些曾經用污言穢語評價他的人,怎麼還好意思找他聚會呢。
人的傷疤會自動愈合,但是如果被翻出來,就會發現內里還是有受過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