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現在,周九鴉也不知道,最后一句,那個人有沒有聽見。他好像,天生運氣就不好……無論什麼事情,都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晚一步。
這一刻,站在駐地航母之上,周九鴉明明知道,那兩人是向著自己的方向走來,可同時,他也能夠感覺到,曾經那個喜歡把自己藏在柜子里的小孩,已經走得離他越來越遠了。
江瓷從來不曾對誰表露過那樣的親近。
包括江燼生。
所以,他應該是真的喜歡對方。
周九鴉明白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稱職的家長,也知道總有一天,江瓷會長大,會掙脫他的羽翼和陰影,會離開。
——其實這是必然的事情。
他作為小叔叔,和那個孩子,的確從不曾親近過,但又好像,從未徹底割斷過。
所以這一刻,銀發的alpha家長看著于漫天螢火中緩緩走來的那兩個人,眼神復雜,那里面似乎摻雜了遺憾,悲傷,酸澀,又有著欣慰,釋然和祝福,
“哥哥……”
“你的阿瓷,好像真的找到喜歡的人了。”
嗒——
這時,身后傳來了一道細微的腳步停頓聲。
“怎麼了,軍團長大人?”
那是葉疏的聲音,并且流露出了非常毫不掩飾的嘲諷,
“家里的小孩兒跟野男人跑了,在這哭呢?”
“……”
周九鴉頓時什麼感傷都沒有了,他默了幾秒,再轉過頭時,已經恢復到了平日里冷酷威嚴軍團長的模樣。
“什麼事?”
葉疏戴著半邊可怖的骷髏面具,抬手,把兩罐酒壇在對方面前揚了揚,咧嘴笑,
“周小鳥,去喝酒不?”
軍團長大人定定看了他幾秒,眉頭皺起,冷聲道,
“……葉疏,你應該知道軍隊禁止飲酒。
”
“知道知道,煩死了。”
葉疏煩躁地擺擺手,
“老子又不是你的兵,管那麼多!”
他幾個大步上前,伸手把周九鴉的脖子一圈狠狠摁下來,
“別以為當個軍團長就耀武揚威的,想當初你還是個俘虜的時候,都歸老子管呢。”
葉疏的語氣惡狠狠道,
“趕緊的,給句痛快話,到底喝不喝?!”
“……”
軍團長大人艱難地彎著腰,整個脖子都被葉疏圈禁在臂彎里。其實這個姿勢對alpha來說是非常難以忍受的,尤其對方還是比自己等級更低的alpha。
但周九鴉不知道為什麼也沒反抗,他只是沉默半晌之后,擠出了四個字。
“……下不為例。”
嘩——
“走吧,你找個地方。”
葉疏唇角上揚,總算屈尊降貴松了手,
“這下,可別說我不顧著你軍團長的面子。”
“……”
周九鴉抿緊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領子,確認撫平了剛才留下的褶皺之后,才大步朝前走去。葉疏也不在意對方看起來冷淡的模樣,畢竟這家伙從認識之初,就這麼一副龜毛的樣子。他就拎著酒壺在后面慢悠悠地跟著。
航母中,確認不會被任何下屬看見的地方,當然是軍團長的休息室。
里面的布置的確如葉疏想的那樣,完完全全的軍隊作風,一絲不茍到了極致。旁邊是巨大的落地窗,單向透視的玻璃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外面飄飛的螢火和廢墟。
兩人靠窗面對面坐下,小桌子上放了兩個杯子,倒滿。
周九鴉一句話沒說,拿起就喝。
葉疏沒喝,就坐在那,看他一杯接一杯。直等到對方的動作稍稍慢下來之后,才開口,
“聽說,你今天在訓練場被人揍了?”
“……”
周九鴉動作一頓,悶聲道,
“那家伙……的確跟霍朝元帥說的一樣。”
——很強。
只是最開始聽說的時候,周九鴉不服氣。他這輩子在武力上徹徹底底服過的,就只有霍朝。畢竟當初在戰場上,他是被對方完完全全按在地上摩擦。
但那個時候,霍朝用的是禁淵。
而今天,霍閑風只用了白澤。
葉疏單手撐著側臉,慢悠悠抿了一口,
“——覺得丟臉?”
“……當然不是。”
周九鴉并不在乎什麼丟不丟臉的,他悶了一口酒,
“技不如人我認,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沒什麼好遮掩的。”
——他在意的是別的東西。
“噢,那就是當著阿瓷的面,被揍了,小叔叔的面子上過不去?”
“……”
周九鴉抬眸看了他一眼,得到了后者一個嘲諷的笑。
的確是有這個原因,但更主要是因為,他聽見了。因為有禁淵在轉播,所以周九鴉聽見了霍閑風教江瓷的每一句話。
直到那個時候,周九鴉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失敗。他當家長不行,當老師也不行。周九鴉一開始教江瓷,不過是想讓小孩知難而退,所以都挑著一些他認為對方學不會的教,但江瓷都會了,而且做得比alpha還要好。
同時,那段教學時間,也是他們作為家人最親近的時候。所以,周九鴉從那時候開始,簡直就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給他,于是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東西不適合江瓷這件事。
直到今天。
……所以也怪不得小孩喜歡別人。
葉疏給他又滿上了一杯,這里沒有專門喝酒的那種小杯子,所以都是用稍大一些的,用于平時喝水的大杯子。
周九鴉繼續悶。
他已經有很多年不喝酒了,因為會影響理智和判斷力,而且作為軍團長,他一直很忙,忙到都沒有時間關心小孩,更別提什麼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