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次霍閑風送給裴長云的刀。
“嗬……”
女人虛弱地喘息著。地上有一只熟悉的玻璃針管。里面本該保存的金色液體不見了,晚風拂過的時候,空空的玻璃管就滾動著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塞西莉亞艱難抬眸,逐漸變暗的模糊視野里,她看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一道是裴長云,另一道,是霍閑風。
不,現在或許……應該說是霍朝才對。
“我一直有想過,如果能夠再見你一面就好了。”
裴長云俯瞰著遠處首都的景色,輕聲開口,
“只是沒想到是這種方式。”
“……”
裴長云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輕嘆。
“逝去的亡者被喚醒,并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垂下眸,那雙漆黑的眸子逐漸露出溫暖的笑意,
“但是長云,能夠再見到你,見到你的夢想成真,對我而言,真的是天大的驚喜。”
“……真的嗎,霍朝?”
裴長云轉過頭來,看向他,落日余暉散落在他的側臉上,鍍上了一層非常非常溫暖的光。
但裴長云并沒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一步。這處環形平臺并沒有護欄,所以這一刻踩到邊緣的皇帝陛下,幾乎搖搖欲墜。
霍朝安靜注視著心愛的執政官,并沒有伸手,
“長云,你看,現在的你無論從再高的地方墜落,即便沒有我接住你,也已經可以穩穩落地了。”
他笑著對那個人說,
“你已經長出了自己的翅膀,不是嗎?”
“……”
裴長云閉上眼,他的眉頭細微地顫抖著。
轟——!!!
就在這時,巨大的爆炸聲從外城傳來,一臺熟悉的銀色機甲闖入皇宮。但下一秒,萬將緊隨其后,一劍將澄月死死擋住。
“?!”
江瓷愣了一瞬,他立刻跟對方過了幾招,發現里面的駕駛員似乎不是周九鴉。
——是葉疏。
“媽的!老子這輩子沒想到能給裴長云當城墻!”
葉疏咬牙。
他被周九鴉找過去,臨時給了萬將的控制權限,讓他極速趕往皇宮阻止江瓷。
當初萬將出廠的時候,論精神力閾值和實力,只有周九鴉和葉疏能夠匹配得上,只是周九鴉更勝一籌,于是拿到了萬將。
在這種緊急情況,周九鴉能信任的,并且能夠阻止江瓷的,就只有葉疏了。
就在雙方激烈交戰在一起的時候。高塔上的環形平臺發出了一聲輕嘆。
“啊……澄月,那是憫憫嗎?”
這是霍閑風的嗓音,但卻是霍朝的語氣,
裴長云搖頭,回答他,
“不,憫憫死了,那是她和江燼生的孩子,叫阿瓷。”
與此同時,激烈的交戰中,江瓷也看見了高塔之上那兩道熟悉的身影,他提起的心還沒有放下,就看見了澄月捕捉過來的清晰近景。
那的確是霍閑風的臉。
但是,不是熟悉的眼神,也不是熟悉的表情,甚至,學過唇語的江瓷,在這一刻很清晰地讀出了對方的口型。
“……這樣啊。”
男人怔然片刻,露出一絲破碎又勉強的笑,
“憫憫的孩子,真像她。”
“……”
這一刻,賀準的話在充斥了江瓷的大腦。
[他們此消彼長,霍朝活了,霍閑風就會死。]
這大概是江瓷第一次品嘗到絕望的滋味,渾身發冷,所有的力量好像都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但是下一秒,又有一種滾燙如同熔漿的力量涌入進來。
“把他還給我……”
那雙緋色的眼瞳幾乎深到要滴出血來,
“把他還給我!!!”
轟——!!!
下一秒,巨大的銀色機甲一槍把萬將狠狠摜飛近百米,直接生生撞斷了數十座的建筑體。轟隆隆的巨響不絕于耳。下一秒,皇宮的守衛隊立刻上前,補上了萬將的缺空。
可怕的巨響造成了高塔的搖晃,但裴長云并不在意,仿佛早就料到。他忽然問,
“霍朝,你疼嗎?”
“……”
霍朝知道他在問什麼,因為塞西莉亞的話,有一部分的確是真的。
“不疼。”
他露出和以前一樣的笑容,像太陽,讓人一見就暖了。
“我一想到,我們的夢想都能實現,就覺得……很幸福。”
我們的夢想是指,霍閑風的復仇與新生,霍朝的自由,以及裴長云想要親手建造一個美好的國家。
他們三個人的夢想。
裴長云遮住眉眼,有一瞬間露出了想要哭泣的神色。
裴長云愛霍朝身上一切的特質。
愛他的寬容,善良,勇敢,溫柔……
愛他像朝日一樣溫暖的靈魂。
總之,好像人類所有一切美好的品德都可以堆砌在那個人身上。
可偏偏就是這些,逼他去死。
逼他去義無反顧地,去奔赴一場鮮血淋漓而痛苦至極的獻祭。
“對了,長云。”
霍朝想要扯開話題,也一直記得要問,
“你之前說,等我回來有件事情要告訴我,是什麼?”
“……”
是孩子。
是他們曾經共同孕育過的一個小生命。
這一刻,其實裴長云真的非常想問——
如果,如果我說我們……我們曾經共同,短暫地,孕育過一個生命……
你會為了他……為了我們選擇活下來嗎,霍朝?
你會為了我們,稍微自私一點點嗎?
但是最終,裴長云沒有問出口。
因為就算說了,又能怎樣呢?
要說之所以那個孩子逝去,是因為霍朝善意的謊言,而致使他跌入無數的芷玫花里了嗎?
這件事情說出來,除了讓霍朝滿懷愧疚和痛苦地離去之外,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