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閑風回頭,皺起眉,神色警惕地把江瓷護在身后。
那把刀是他插進去的,因為塞西莉亞被教皇控制了,所以他需要控制塞西莉亞的行動,以防她威脅到裴長云的安全。之所以沒下殺手,是因為她也能算是合作者之一。
江瓷神色復雜地盯著她,自從知道塞西莉亞和母親的關系,又將澄月給了他之后,江瓷很難對塞西莉亞生出敵意。但此時此刻,看見對方這個樣子,他也不知道該跟對方說什麼。
這時女人粉色的長發不再美麗,而是凌亂,沾滿血污。她仰頭,脖頸向后過度彎曲的弧度讓她看起來像一只瀕死的青鳥。
“晚了……”
“他已經來了……”
塞西莉亞露出絕望的神色,那雙粉色的眸子怔怔望著天空,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滑落。話音落下的剎那,霍閑風瞬間感知到什麼,猛然抬頭。
這一刻,殘陽徹底落幕,所有溫暖的光芒盡數消失,整個世界徹底遁入黑暗。
只見皇宮正上方的天空仿佛被誰給憑空撕裂了出了一道裂縫,縱橫貫穿近千米,緊接著,那豁口越來越大,最后萬千白光宛如潮水般傾瀉而下。
一座巨型白塔赫然從黑洞中墜落,像是要把整個世界轟然碾碎。呼嘯颶風隨著黑洞肆虐了整個首都,無數建筑劇烈動蕩,尖銳的警報聲不絕于耳。
“那是——!”
江瓷瞳孔放大,下意識攥緊了手里的澄月。
霍閑風的預測果然成真了,消失的圣跡白塔果然出現在了恒云星。
啪嗒——
塞西莉亞抽出了胸口的刀,隨手丟下。
這時,血色的圣痕像是活物一般在她的胸口涌動著,但沒有像以前那樣修復傷口,而是直接吞噬了她半邊肩膀,然后縱橫在她的側臉上。讓她現在看起來儼然一具行走的異變怪物。
“差一點……就差一點……”
塞西莉亞慘然大笑,笑出了眼淚。
當初霍朝死了,于是再也沒有人可以保護白憫。
江燼生不行,塞西莉亞也不行。
所以白憫被囚禁了兩百多年,昔日的輝煌和尊崇地位煙消云散,曾經簇擁在她身邊的人都離去,塞西莉亞能夠做到的事情,就是一直一直陪著她。
雖然黑暗的囚禁生活里,讓白憫非常痛苦,就像云端的雪蓮落入了陰暗的下水道,一日一日枯萎。
塞西莉亞成了白憫唯一的慰藉。她們就好像兩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雛鳥,濕淋淋地坐在一塊漂流在深海中的碎冰上,相互依偎著取暖。
[莉亞……莉亞,霍朝哥哥不在了……你是……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對嗎?你是……你是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嗎?]
[嗯,憫憫。]
塞西莉亞將心愛的圣女像孩子一樣抱在懷里,語氣溫柔,卻像是發誓一樣堅定地對她說,
[莉亞會永遠永遠,保護憫憫的……]
于是每一個難熬的夜晚,她們都一起蜷縮在黑暗的囚籠里,相擁而眠。
塞西莉亞以為,她會和心愛的憫憫永遠這樣相伴著活下去。
哪怕一直一直呆在囚籠中,這對她而言,依舊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
——直到江燼生的再次出現。
——直到江瓷出生。
白憫死在昨天,而她的孩子活在明天。
塞西莉亞其實憎恨過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江瓷而不是白憫。
但是江瓷是白憫的孩子,是她的憫憫用生命換回來的孩子,所以還是要保護起來。
而現在縱觀所有人,也只有裴長云和霍閑風可以與教皇對抗。塞西莉亞以為偷偷給裴長云傳遞情報,偷偷和裴長云聯手,就可以阻止,她就可以用這種方式去保護憫憫的孩子。
——但是還是晚了。
晚了。
“阿瓷……你和憫憫一樣,不聽話……”
塞西莉亞站起身,慘笑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她在颶風中踉蹌,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你不……不該來的。”
“你……”
江瓷驚疑不定地盯著她,他還沒想明白塞西莉亞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就忽然感覺腰間一緊。這個感覺很熟悉,是被霍閑風的尾巴圈住了。
但是這次不是被那個人圈入懷里,江瓷只感覺狂風呼嘯而過,一種可怕的墜落感就席卷了他所有的感知神經。
……誒?
江瓷睜大了雙眼。
直到高塔之上那道熟悉的人影離他越來越遠。江瓷才終于意識到自己被霍閑風扔下了高塔。
他在墜落的狂風中拼命睜開眼,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但即便如此,江瓷還是能看見霍閑風單膝跪了下去,他的脊背深深彎著,血色的圣痕從他的脖間蔓生出來,縱橫了整個側臉。
而下一秒,塞西莉亞捏住他的肩膀。
血色的圣痕從他們的身體里涌出來,像是層層枷鎖地束縛住身體,然后就像是被一股無法抵抗的黑洞吸力,將他們兩人拽向圣跡白塔的頂層。
在這個過程中,霍閑風沒有掙扎,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墜落的江瓷。
天崩地裂中,他們一個升空,一個墜落,仿佛驟然訣別于兩個世界,唯有緊緊注視著彼此的眼神不曾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