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又恢復了寂靜,只剩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良久,黃斯琪嘆了口氣:“他沒什麼事兒,別惦記了。”
聽到這句,懸著的心終于落回胸腔里,路重越跌坐在花壇旁,狠狠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后道:“謝謝。”
黃斯琪那邊聽著像是擰開了水龍頭,半晌她說:“你在哪個醫院?我上午忙完了過去一趟,告訴你啊,要是敢騙我,我就讓你真的死。”
“沒騙你。”路重越苦笑。
騙是沒騙,只是夸大了億丟丟而已。
“二附屬,”他說,“今天就得住院了,待會我把病房號微信發給你。”
“嗯。那先這樣。”
黃斯琪應了一聲,語氣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等等,”路重越抿抿嘴,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猶豫道,“修祎來嗎?”
他怕黃斯琪誤會,說完又趕緊補充:“你能讓他也來嗎?”
電話另一段的黃斯琪再次陷入沉默。
這回她久久不語,路重越不由得慌了,央求道:“你帶他來,好嗎?”
“帶不了。”
黃斯琪的聲音終于從聽筒傳出。
“他蹲監獄呢。”
第8章 交換
13.
路重越設想過很多種可能。
去其他城市生活,組建家庭,甚至身患重病……
唯獨沒有料到事實會如此。
惦記著和黃斯琪的約定,他沒等姜源,折回窗口辦好了住院,將病房號發給他們,又自己去做完了一系列檢查。
他特意給姜源打過電話,說衣物沒什麼要緊的,讓姜源在家休息,睡飽了再過來。
姜源也知道,路重越不是幾歲的小朋友了,人家身體出了問題,想自己靜靜地處理,他沒法死纏爛打非要陪著,就應下了,說是晚點再來醫院。
黃斯琪是臨近午飯時間到的,她提著份打包好的東西,一進病房就揚手問道:“能吃嗎?”
零星的味道透過包裝盒傳出來,路重越一下就聞出來了,是他喜歡吃的石鍋拌飯。
“醫生沒說要忌口,除了那些高油的,普通飯食都可以吃。”
他沒什麼心情折騰,左右下了床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坐,就索性撐起身子,自己支好病床側邊的桌板。
“哦,”黃斯琪不甚在意,點了點頭,“那你少放點辣醬。”
路重越接過塑料袋:“你吃了嗎?”
黃斯琪擺擺手:“下午還約了人。”
一時不知道怎麼接,打開包裝盒,路重越小聲道:“謝謝你啊,斯琪。”
“不需要,我又不是來探病的。”黃斯琪的語氣還是很冷淡,“醫生怎麼說?”
“是因為長期作息不規律,免疫系統出問題,導致的凝血功能障礙,”路重越苦笑,“簡而言之,我現在就是個瓷娃娃,不碰都出血,一出血就止不住,隨時可能翹辮子。”
聽著他的描述,黃斯琪的表情有些動容,但隨即又變成了憤怒:“活該,老話都說人賤自有天收,你這就是報應。”
路重越垂下頭,用勺子撥弄著配菜底下的米飯,又戳了戳中間的雞蛋。
實心的,煎得很老那種。
還是修祎好,知道他的口味,每次買飯都會特意備注上要溏心煎蛋。
路重越現在心里很矛盾,一面覺得,黃斯琪的種種反應都表明,他離開的這幾年修祎也不好過,一面卻又莫名地為此沾沾自喜。
因為這起碼說明修祎還是在乎他的。
“我能去看看修祎嗎?”他問。
黃斯琪表示無所謂:“看唄,誰攔得住你,就算我不告訴你修祎在哪,T城周邊的監獄就那麼幾個,你上來犟勁了,豁出去挨個去找,遲早也會找到的。
”
話糙理不糙,黃斯琪說的是事實,他干得出來這種事。
路重越低下頭,又不知道該接什麼了,半晌只好悶悶地再次道謝。
14.
留下監獄的具體地址,黃斯琪就離開了。
她走后,路重越癱倒在床上呆呆望著天花板出神。
難怪電話一直關機,微信什麼的卻沒有拉黑。修祎進了監獄,私人物品肯定是由獄方扣留保管的,這麼長時間沒有使用,手機肯定早就沒電了。
這麼說來,修祎根本沒想和他斷了聯系。
想到這,路重越癡癡地笑了笑,隨即打開手機,仔細查找起修祎朋友圈停止更新的具體時間。
2015年的畢業季,他和修祎提出了分手,修祎的朋友圈更新到2015年年底,差不多是在他剛剛轉正,離開T城之后。
也就是說他剛走沒多久,修祎就進了監獄。
意識到這些,路重越突然覺得自己好混蛋,這麼多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和逃避中,堅持著所謂的“誰先聯系對方誰就輸了”,哪怕他肯早一點服軟,也不至于到現在才知道修祎的狀況。
黃斯琪說,監獄規定的探視時間是每個月的月中15號和月底最后一天,路重越掰著手指算,八月有31天,今天已經是28號了,剛好再過三天就可以去探監。
醫生給他安排了兩次細胞輸注,分別在今天下午和后天上午,其余的就是按時吃藥,留院觀察,三天后再進行一次血液檢查,沒什麼問題的話,就可以暫時出院了。
中途出去一趟,回來再做血液檢查,應該不打緊。
除此之外,路重越還盤算了一些別的事情。
傍晚,姜源來了,帶著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