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斯琪離開,路重越和修祎互相對視著,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次,路重越先開了口:“修祎,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問完他就后悔了。
什麼白癡問題。
之前他推算過,自己離開T城不久,修祎就進監獄了,一直服刑到現在。
牢獄生活,除了糟糕和絕望,還能怎麼樣。
“一般。”修祎淡淡道,“你呢?”
愧疚會使人難過,但不應該演變為惱羞成怒,路重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到修祎云淡風輕地回給他同樣的問題,他內心最陰暗、最深處的那些自卑就忍不住又爬了出來。
于是他說:“我可好了。國際航線四處飛,職稱已經升到機長了。”
修祎只是微笑著點點頭:“那就行。”
拳出無名,還打在了軟棉花上,路重越心里那點莫名其妙的火氣一下就潰不成軍了。
“對不起。”他說。
修祎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干嘛道歉?”
路重越移開目光,看著臟兮兮的臺面:“對不起害你蹲監獄,對不起讓你過得一般。”
“誰說是你害的?”
修祎的表情里出現了一絲緊張。
“沒人說。”路重越嘆了口氣,“拜托,我只是有點笨,又不是真的白癡,大伙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除了我,還能有誰?”
修祎抿著嘴,像是怕路重越追究當年的細節,岔開話題道:“不是因為坐牢。”
“嗯?”路重越沒反應過來。
修祎解釋道:“我說過得‘一般’。不是因為坐牢。”
“那是為什麼?”路重越問。
這麼多年,要說一點長進都沒有吧,倒也是冤枉。
他和上學那會兒不一樣了。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問過一次,如果修祎不說,賭氣也好,要面子也罷,路重越就不會再開口了。
修祎本來就是什麼事情都放在心里、不愿意拿到嘴上說的人,路重越不追問下去,他更樂得,一來一去的,好多事情悶到最后,就都變成了誤會。
四年半過去,修祎或多或少也改變了。
他說:“因為你不在。”
很簡單的一句話,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句,頂多是半句。
路重越卻一下子就明白了。
因為你不在身邊,所以我過得一般。
28.
“我他媽在不了。”
眼淚不爭氣地重新跑了出來,但很快,路重越又因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忍不住發出“噗嗤”一聲輕笑。
“我這麼乖的人,可干不出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怎麼陪你蹲號子。”
修祎也跟著笑:“沒關系。”
半晌他繼續說:“以后應該不會‘一般’了。”
“嗯,但愿吧。”
路重越哭得更厲害了。
他能感覺到,兩人之間還是有余地的。
路重越好想立刻和修祎說出所有關于挽回的話,可是又怕自己沒有機會了,所以想要稍微……就稍微使那麼一丁點手段,即使被拒絕,也別讓自己落得太慘、太難看了。
認錯吧。
是他有錯在先,拋下修祎一走了之的那天起,他就已經不是亂發脾氣還會被修祎無條件容忍的人了吧。
“剛才騙你的,”路重越死死掐著手心,盡量忍住讓聲音不被抽泣所影響,“其實我過得一點都不好。我只能拼命工作,因為一閑下來就會忍不住,老是想你,又生你的氣,覺得你是天底下最壞的人,不明白你怎麼就不能服個軟,主動來找我說句話。”
他整張臉都花得不像樣,越抹越亂。
“現在我才知道,天底下最壞的人是我。
上學的時候我就對你不夠好,老是無理取鬧,實習那段時間,我們總吵架,一見面就吵,不對,也不是吵,只有我在罵,你都不還嘴,就那麼聽著……”
兩邊的門外都傳來幾聲警棍敲欄桿的響動。
修祎見狀打斷他道:“時間快到了,你……別哭了,再說幾句,我就該回去了。”
路重越趕緊深深換了一口氣,也顧不得去想慘不慘的事兒了,省去口中剩下的所有鋪墊的話,他說:“和好吧!修祎,要是你、你還有那麼一點喜歡我的話,咱倆和好吧!”
“什麼意思?”
修祎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困惑。
在路重越的預設里,直接同意和當場拒絕的可能大概各占45%吧,剩下10%是需要時間再認真想想,但“感到疑問”這個反應,絕對不在他的估計范圍之內啊……
于是他也懵了,但考慮到時間緊迫,所以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以前我總覺得你悶一肚子屁,什麼都不說出來,這不好那不好的,可是仔細想想,其實我也沒有多好。以后我不會再亂發脾氣了,動不動總是耍小性子、火一上來就口無遮攔的毛病,我也改掉,我、我一定會使勁對你好的,你別不要我,和好吧,行不行?”
修祎眉頭緊鎖:“我問你‘和好’是什麼意思?”
路重越下意識想要掏口袋找手機,給修祎看聊天記錄。摸了幾下,他才想起來,剛才進門的時候,手機就已經被交給值班室的獄警保管了。
“我給你發的消息,”他只好空著比劃了兩下,“我說分手,你沒看到嗎?”
“看到了。”
修祎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又說:“可是我沒同意啊。
”
第21章 不作了
29.
這他媽的已經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了行嗎。
合著好幾年了,兜兜轉轉繞這麼一大圈,他們各傷各的春、各悲各的秋,兩個人的四季交替輪回,愣是根本沒有一次趕在同一個頻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