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拘留讓周勝凱變了樣,他看起來憔悴了,也邋遢了許多,胡子拉碴的。
見到修祎,他的眼里燃起雄雄怒意,轉頭再看路重越的現狀,他的怨恨更是達到了頂峰。
在周勝凱看來,路重越把自己搞成這個德行,絕對是還有一連串可怕的陰謀在后面等著。
路重越也確實算是有。
他把想好的兩條路擺在周勝凱面前,先禮后兵——提出了如果對方答應罷休后能得到的補償條件,又用傷情鑒定的事情作威脅,把不同選擇對應的不同后果,都明明白白地攤給了周勝凱。
這道題不難。
周勝凱不是亡命之徒,他也有父母家人。以前盛怒之下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都有可能,但眼前這樣的局勢,他不可能選擇硬碰硬。
如今,有利“武器”全都掌握在路重越的手里,他沒能力再反擊,給修祎和路重越造成什麼傷害,自然不會再做糾纏,白白只讓自己被法律懲罰。
而且,得知路重越因傷引發了一系列出血,不得已做了開顱手術,后半輩子和他一樣,也摸不到駕駛室的操控臺了,周勝凱的表情變得十分復雜,久久沒再開口言語。
是啊,說什麼呢?
他腦中一時只浮現出一個詞語:扯平。
可是真的扯平了嗎?
還未開始就結束的夢想,只能在鐵窗里度過的最美的年華,戛然止步的成就,與明擺著往后余生都不會再恢復的……
擁有的權利和機會。
人們都說知錯能改,上嘴唇碰下嘴唇,簡簡單單。
然而大家必須認清的是,世上絕大多數的事情,每邁錯一步,都會多一些永久性的限制,無法消除,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那條正軌上了。
每個人都付出了這樣或那樣的代價,只是時間早與晚的區別。
這段糾纏了數年的故事,難道真的要伴隨他們的一生嗎?
也是時候隨幾人的青春翻過篇章了。
75.
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周勝凱沒要那筆補償的錢。
離開看守所,路重越和修祎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心頭重擔終于卸下,兩人不約而同覺得松了口氣,腳步也變得輕快。
修祎一直不說話,路重越看著他皺眉思索的樣子,問:“你在想什麼?”
“昨晚看的電影。”修祎答。
昨晚睡前,他們窩在折疊沙發上一起看了一部老電影。
講的是一個看似平靜的夜晚,突然發生了一連串犯罪行為與意外,導致多人死亡的故事。
再向前推導,發現死掉的人之間都有微妙聯系。
有點類似于蝴蝶效應,影片的最后是幾個“如果”:如果故事中的便利店老板沒有非禮店員,店員也不會要男友行竊,也就不會有行竊過后偷車逃跑,撞死女子阿Ling的意外;放貸的William如果同意寬限阿豪幾天,就不會被走投無路來便利店搶劫的阿豪推搡,死在趁亂來殺他的Wylie的刀下;阿豪如果不賭博,欠下那麼多錢,他的女友阿Ling也就不會答應出賣自己,深夜出門去見便利店老板,意外被車撞死……
可惜,沒有如果。
路重越聽懂了修祎的意思,沉默片刻,他笑道:“那是電影,夸張的藝術,看過就得了,別鉆牛角尖。”
修祎沒有順著他給的臺階走下來,而是堅持說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毀了周勝凱的職業前途,就不會進監獄,害我們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才回到彼此身邊。
如果我沒有進監獄,你也不會因為擔心我,去找周勝凱,被他報復,沒有發生這些的話,你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一家更好的航空公司,繼續翱翔在云層之間……”
頓了頓,他猛地搖搖頭:“不對,如果當初在學校的時候,我能拉住你的手,幫著你罵他幾句,而不是過后把他拉到監控死角揍一頓,這些梁子就都不會結下,更沒有之后的各種事情了。都怪我……”
路重越無奈道:“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非要較真的話,那我還覺得,如果當初我忍了,由著他愛罵什麼罵什麼,不還口,不反擊,你就不會因為替我出氣而去揍他了,后面的一切也不會發生了呢。”
他伸出手指,掐住修祎的耳尖,故意兇巴巴地說:“怎麼,你現在找我倒八百年前的舊賬本,是想跟我追責?”
“不是……”修祎慌了,“老婆,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我……”
“行了。”
路重越松開對他的“鉗制”,雙手交替拍拍,空著撣了撣灰似的,像是以此作為語氣改變的信號。
“感情嘛,誰對誰錯肯定是分不清了。”他說。
街邊有個老婆婆,支著小攤賣鐵爐烤紅薯。
在來往行人的短暫目光中,路重越挽住修祎的臂彎,輕聲道:“和尚,經你這麼一通盤算,聽起來,我們好像把彼此的一切都毀了。”
修祎神色緊張,像是想要解釋些什麼。
不等他開口,路重越繼續道:“但又似乎沒有。因為回過頭看看,這些年,我們的一切就是彼此。”
“老婆……”修祎吞回了所有想說的話,沉沉喚了一聲。
“所以別想那些矯情的東西了。
”路重越朝他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買兩個烤紅薯吧,今晚搞點積極向上的片子看看,我聽說新出的那個喜劇不錯。
”
修祎最聽他的話,聞言也笑:“嗯,知道了。買三個吧,老婆,我吃一個,你吃兩個。”
(正文完)
--------------------
*本章提到的電影是《關人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