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周皓碾滅煙頭,想回房睡覺。
“我不管你了。”
那口吻,就像是對付永遠不著家的浪子,雖然盼著你好,但,無可奈何。
手突然被江羽騫死死攥住,一瞬間心臟都失去了跳動,他抬眸好笑地問,“我要睡覺了,你這是干嘛?”
江羽騫深邃的眼睛注視著他,困惑而憂郁,“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關我屁事?”周皓用力甩開桎梏自己的手,笑了,“難不成,你要我教你怎麼追那娘炮啊?”
句句帶刺,入木三分。
江羽騫沒有搭腔,他用手把周皓拖進了房間里,仍在了床上。
“你他媽抽什麼瘋!”周皓怒了,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
江羽騫俯身又推倒了床沿邊的人,抵住兩側的手腕,欺身而上……
剛開始的不情不愿,后來變成了一灘水,早就化在了身上人的粗暴柔情里。動作幅度很大,周皓攀住救命的浮木,與之在欲海里共沉淪。
周皓紅著眼,撕裂著心,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在痙攣著,抽搐著……
這一刻,再也沒有比他更加惶恐不安的人了。
三年級時,班級統一收錢定做班服參加學校的朗誦比賽,一律小圓領翻邊體恤,男孩子下面就是小短褲,女孩子是裙子。他回家問他媽要錢,他媽沒給。
后來啊,所有同學都嘻嘻鬧鬧地、穿著統一整潔的衣服站在臺子上,他穿著那件臟兮兮的校服,躲在舞臺下的帷幕后,可憐巴巴地盯著他們……
老公,你看她多壞啊。她虧欠我,她對不起我……
所以,你能不能……
好好地待待我……
你能不能……
不要跟我媽媽一樣……
他飄在洶涌激流的海面上,波浪猛烈地拍打他、沖擊他。
遠處的粉紅色婦女漸漸飄遠了,他怎麼抓都抓不住,他只有死死抱住胸前的浮木,蕩啊蕩,在看不到邊的大海里蕩啊蕩……
挾制于人的從來都不是他江羽騫,而是他自己,是無依無靠的自己啊!他把母親不稀罕的命交到了江羽騫手里,可這人也同樣地不稀罕。
這世上還有誰能稀罕他……
腦子里的意象隨著身上人的動作,停止了。
激烈一場,周皓的屁股跟后出了血,應該是肛裂了。
觸目驚心的紅色,把床單染成了一小片紅海,周皓定下心來,呆滯地盯著那片紅色。
江羽騫胡亂地把彼此身上的粘稠痕跡擦拭掉,湊到蜷縮的可憐人嘴巴前,略表歉意地親了親。
周皓沒有回應,他眨了眨眼,仰起頭,入目的燈光瞬間變成了童年的粉紅色,他又使勁眨了眨眼,那上面出現了南方的小閣樓、出現了南方的梅雨天。
江羽騫蹲在床頭,贖罪的意愿很強烈,他不明白這人為何總喜歡盯著白花花的吊燈看。
再一次,他順著周皓的目光往上看,還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周皓死死地縮在床上,一動不動,沒一會兒,胸腔里的巨大慟意排了出來,哭聲被他抿在嘴里,最后噴-薄而出,在黑夜里哽咽了出來……
他嗚咽著,“老公,我想我爸爸了……”
江羽騫沒料到他會這樣,這人向來心氣高傲,對什麼都不肯服輸,倔強得讓人又氣又恨。
眼下,他慌張了,沒了主意。他只得用嘴胡亂地親親面前的人。
再也沒有比唇齒相抵,更能彌補莽撞的罪過了。
眼淚被他吞入口中,咸咸的。他連哄帶騙,“皓皓,聽話,咱們去醫院看看?”
沒想到這麼句話,周皓哭得更加奔潰,臉部表情丑陋地扭結在一起……
哭累了,周皓紅著眼,眼神像只精神奔潰的病人,濕冷,又怨毒,“你抱抱我……”
江羽騫過去摟住了他。
半夜急診,醫生稍微查看了下傷口,再看看同來的是兩位男人,大致猜出了原因。本著職業操守,醫生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埋頭刷刷寫著病例。
“后面有點裂開了,得縫針,再吃點消炎藥。”
兩人拿著單子去交費,正值夏天,夜里急性胃腸炎的病人比較多,排隊的人不少。
江羽騫把周皓安置在走廊的座椅上,跟在一溜人群后面,排起隊。
交完費,江羽騫轉身往回走。
站在前面,看向走廊盡頭,他看見——
周皓癱倚在座椅上,兩條手臂無力地垂掛在扶手上,遠遠看去,平時高大的身影變得很小很小,孤獨無依地縮成一團。
江羽騫覺得自己的心陡然被針刺了一下,他快步走過去,蹲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疲憊的人。
“周皓。”
周皓睜開眼,倦容滿面,“交好了啊?”
“嗯。”
“走吧。”
蒼白無力的對話后,江羽騫扶起他,詢問了護士在哪兒縫針,護士指了指左手邊第六個門。
周皓覺得憋得慌,把口罩摘了。到了縫針的地方,周皓進了里去,江羽騫在外面等著。
進門后,他就后悔摘下口罩了,沒想到居然碰上了同學。
“周皓!”
周皓此刻恨不得刨個坑把自己給埋了,他把手里的治療費單遞過去,沒說話。
李蕭接過單子,“大晚上的,怎麼啦?”
“大便出血了,剛才那大夫說要縫針。”
“我看看。”
周皓無甚反應,像塊木頭依照指示,脫了褲子,趴到檢查床上,半撅著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