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聽不見江羽騫的懺悔,一種激昂的聲音自他內心深處發出來:
去流浪吧!天大地大,四海為家!
狗屁的寄托!狗屁的救贖!所有人都是騙子!別再相信他們了!
去流浪吧!找個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把那兒當做出生的伊始!
很快,前方的紅燈轉了綠燈,小瘋子快步走到了對面的咖啡書屋,江羽騫緊跟了上去。
這家店的裝飾屬于現代文藝風,周圍是紅磚墻,上面還有不少抽象的涂鴉,茶桌是原木桌,頗有文藝范兒。
周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掃向窗外,江羽騫坐在了他對面。
服務員過來了,遞過來菜單,江羽騫接了過來,點了兩杯拿鐵。
小瘋子始終在看窗外,也正是由于兩人靠近了,江羽騫才發現那人嘴角的淤青,剛才在夜色中沒看清,這會兒映在燈光下,分外明顯。
“誰打的?”
周皓扭過頭,表情桀驁,“一個禿瓢男人,他欠抽。”
江羽騫抿抿唇,眼神晦暗,“我跟程子旭分手了。”
周皓只是抬頭瞥了他一眼,然后嘴角閃出不屑的笑,似乎在說,這干他屁事。
其實,江羽騫的下一句本來還想說:皓皓,咱倆好好過日子吧。但當他看到周皓的表情后,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了。
兩人之間彼此緘默。
服務員的咖啡端了上來,周皓拿起杯子就咕嚕下一口,豪飲如酒。借著假“酒”意,他無比認真地問江羽騫,“我纏著你的那幾年,你是不是煩死我了?”
這叫江羽騫如何說?對,那些年我是煩死你了。可是,我現在倒寧愿你纏著我,把我煩死。
周皓沒等來江羽騫的回答,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想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良久,江羽騫陡然從嘴里吐出四個字,“我沒煩你。”
周皓像是忽然聽聞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他稍微鎮定后,他眼睛調皮地沖江羽騫眨了眨,“你在唬我,你們肯定煩死我了。”
你們是誰?他媽媽,江羽騫,孫奕文,還有眾多與他有過交集的各色人流。
這是種典型的自暴自棄破罐破摔心理,把傷口撕開來放到明面上去講,他反而能承受得住。
江羽騫忽然捉住了周皓的一只手,“我沒騙你。”
周皓并不急于甩開,他甚至回握住了這只修長的手,“你們不嫌我煩,為什麼都不要我了?”
自言自語,受盡了人世的委屈,他逮誰就想問誰。
如果他們二人此刻在一個私密空間里,他一定要狠狠進入小瘋子,讓他叫出聲來,讓他知道,他們兩人靈與肉都在結合,他沒嫌他煩,他也沒想不要他。
最后,江羽騫帶著受盡傷痕的小瘋子回到了他們一年前的家,所有的東西都是成雙的,就連那兩盆吊蘭也是。
在客廳里的沙發上,江羽騫把小瘋子壓在了身下,他當真如在咖啡店時所想,狠狠地進入了小瘋子,小瘋子不適應地叫了出聲,然后便開始大聲粗-喘。
柔情似水的欲望里,江羽騫想起了他跟小瘋子的第一夜。是在一個大冬天,陽臺的窗戶都沒關嚴實,呼呼地從外向里刮冷風,他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就想狠狠折磨身下犯賤的男人,沒有任何前戲,他就進去了,過程異常艱難,他也很疼。
他不記得其他的細節了,也不記得小瘋子當時的表情,那個夜,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事后,兩人去衛生間沖洗了干凈,臥室的柜子里整齊擺放著江羽騫的衣服,他這陣子一直住在這兒。
食指從衣架左端一溜滑到右端,周皓隨便挑了件衣服,給自己換上了。
換下的衣服扔在了衛生間里,江羽騫從周皓的外衣口袋里找到了剩下的那半張照片,一個年輕的爸爸抱著孩子。
一瞬間,他的心被針狠狠蟄了一下。
他走進臥室的時候,小瘋子正倚在床頭抽煙,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里也沒什麼光彩。還好,他沒有看向頂上的吊燈。
“皓皓,咱倆就這樣過下去吧。”江羽騫終于把想在咖啡店里說的話說了出來。
周皓夾著煙抬頭看向他,眨眨眼睛,“不好,我是個壞人,我不能禍害你們。”
他是個注定要去浪跡天涯的壞人。
江羽騫再一次失語,在小瘋子面前,他永遠是個無法爭辯的虧欠者。
“給我根煙。”江羽騫坐到了周皓旁邊,湊過臉去。
周皓沒有過多的意外,笑了笑,“你也抽上了?煙是個好東西。”隨后從煙盒里掏出一根丟給他。
江羽騫直接從小瘋子剩下的半截煙頭余燼里,過了點火,吞云吐霧抽上了。
這個夜晚,周皓沒有回閔臨區,他和江羽騫睡在了濱江一號。沒有情,沒有愛,就是碰巧煩躁的時候,約了個炮。
讓他當一回實實在在的壞人吧,什麼狗屁三觀,狗屁道德約束,他不想管了。
華燈初上的夜晚,他坐在馬路邊,拿起手里的照片仔細地看了又看,女人的面容漸漸幻變成記憶中的粉紅色婦女……
錐心的疼,讓周皓清醒了過來,即便女人死了,他都沒法說服自己跨過那道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