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泓半跪在輪椅邊,容沅沅完全沒有注意到多出來一個人,自顧自地對著一盆鮮花喃喃自語。
她的聲音很輕,又很模糊,馮泓湊到她的臉邊,才勉強聽到只言片語,她說:“燦燦,燦燦喜歡……”
燦燦是謝顏在馮家的名字,全名叫作馮燦。
馮泓抓住她的手,安慰著說:“母親,燦燦就快回來了,等再過幾天,我就帶燦燦過來見你。”
容沅沅似乎聽不懂他的話,依舊念叨著燦燦的名字。
她如今病入膏肓,像一枝干枯凋謝的玫瑰,可從眉眼間還能隱約看得出年輕時的容貌,是極致的矜貴與漂亮。
馮泓聽到身后響動聲,轉身看到馮如站在花房門口,她冷冷地笑著:“我竟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哥還是沒忘了那個謝顏啊?他算是個什麼東西,媽媽看到他,只會病情加重。”
她的話一頓,指著自己繼續說:“是我,是我陪了媽媽這麼多年,陪著她看病吃藥,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她的身上,哥怎麼不惦記著我的功勞呢?”
馮泓看著她,一言不發。馮如是他在馮燦走丟后做主收養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為了陪伴安慰失去孩子的容沅沅。當初挑選孩子的要求就是要性格柔順,身體健康,馮如比謝顏大幾歲,被收養的時候已經七歲了。她的性情又早熟,很小的時候就曉事了,進了馮家后一直低眉順眼,很會哄容沅沅,直到容沅沅瘋得差不多,真的將她當作親生的孩子,難得清醒時將名下的產業都送給了她后,馮如才不怎麼顧得上容沅沅了。
馮如三兩步走到容沅沅的身后,輕聲說:“媽媽,哥哥兇我,我好害怕。”
十幾年來,容沅沅幾乎都是和她待在一起的,只對她的話有些反應,本能地說:“泓泓是哥哥,又是男孩子,多讓著點妹妹,好不好?”
馮泓點了點頭,低聲說:“你不過是鳩占鵲巢,而且十年前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馮如俯下身,臉頰貼著容沅沅的手,語調很親昵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刻薄極了:“那時候我才十幾歲,什麼也做不了主,現在要說是我的原因,哥,你覺得這能怪得到我?”
她抬起頭,對馮泓一笑:“無論如何,最后做決定的可是你。”
將謝顏從福利院接回來是馮泓私自決定的,再送他走也是馮泓親口說的。
能怪誰呢?
馮泓說不出話,的確如此,能怪誰呢?
馮如看著馮泓摔門離開,才漸漸皺緊了眉,不復方才的輕松。
她問:“如果燦燦回來了,媽媽還會愛我嗎?還會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我嗎?”
容沅沅似乎不能明白這麼復雜的話,有些疑惑地看著馮如,笑著問:“如如,你在說什麼,媽媽聽不懂。”
馮如嘆了口氣。
她很清楚馮家是一群什麼樣的人,這棟宅子里所有人都是自私的,所作所為也只為自己。
馮褚、馮泓、馮如,還有容沅沅。
就像十年前她可以成為馮泓下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年后,她也可以讓謝顏再也變不成馮燦。
三天后,傅青同馮泓約定見面的前一天,直接從一個自媒體上爆了個大料。
那件事出來得太突然,瞬間就傳遍了網絡,還迅速聯動了線下的媒體,那些記者來得速度太快,連許影芝都沒反應過來,記者已經扛著攝像頭到片場外面堵著了。
當時是下午,謝顏還在拍戲,外面的聲音太大,吳云被迫喊了停,有場務急匆匆地跑過來,湊在他面前說明情況,還往謝顏這邊瞥了兩眼。
李謙正在和他對戲,敏銳地察覺到出了問題,但他和謝顏相處了這麼久,還是很相信謝顏的人品,對他說:“可能就是媒體扎堆過來,沒什麼大事,你先歇一歇。”
謝顏還沒坐下,江同就捧著他的手機過來,是許影芝的電話。
那頭的聲音也很急促,她說:“這邊正在處理,你那邊先不要回應,無論問什麼沉默就行了。”
謝顏“嗯”了一聲,沒問到底是什麼事就掛斷電話。他出戲很慢,還沒太從顧雪文的情緒里走出來,現在對外界的事在意不起來。
江同收到許影芝給他發的消息,小心地問:“謝哥,要不我們先回酒店吧,那邊最起碼還有安保,要安全一點。片場外面恐怕攔不了多久。”
除了第一批,來的記者越來越多,都堵在片場外面,現在還勉強能走得出去,再待一會兒就說不準了。
江同找片場的幾個場務幫忙,等先把謝顏護送到車上再說。
片場門口果然堵了很多記者,江同已經讓車提前開過來了,自己頂在最前面,讓別的人圍在謝顏身邊,攔住那些堵上來的鏡頭。他做助理的時間短,第一次應對這種情況,雖然手忙腳亂,但能做的都做到了,那些記者不能靠近謝顏,只能打開閃光燈狂拍。
謝顏的身量太高,低頭看向那些記者時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又半垂著眼,嘲諷似的。
閃光燈更亮了。
鏡頭里的謝顏和尋常并沒有什麼不同,即使燈光對著他的眼睛,他依舊是冷淡疏離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