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很純凈,沒有一點瑕疵,顏色和他手上那枚戒指一樣。
顏山嵐把寶石倒在手心里把玩,簡單拋光過的寶石沒有切割,邊角圓潤光滑,在手心里放久了,有點溫溫的。
他知道這顆寶石是哪來的,前段時間英國一場拍賣會上曾經出過一顆金色藍寶石,沒有公開買家和成交價,但這對顏山嵐來說不重要。
他走到桌前,再一次從抽屜里找出了那張照片。
邊角泛黃的照片和藍寶石并排擺在桌上。
那是六年前顏山嵐隨手拍下的照片,昏黑的夜色里有一個男人模糊的背影,他仰著頭看向遠方,目光所至的方向只有一片朦朧的亮白。
照片模糊失焦,看過照片的人都分辨不清男人到底在看什麼。
但親手拍下這張照片的顏山嵐知道。
他當時在看的,是自己。
六年前,顏山嵐得了設計師青眼,剛出道一年就為百年高奢領秀,從此一夜爆紅,登上了意大利版的時尚圣經封面,為品牌拍攝的廣告被掛在東京最高的廣告屏上。
他吸引了世界無數人的目光,也招來了各種流言蜚語。
爆紅的第二天,顏山嵐的工作室收到了一束署名的玫瑰花,他看到卡片上的名字,沒有收,直接飛去東京參加活動。
當晚,歐洲一家報社就爆出了他的“黑料”。
耍大牌、出軌已婚攝影師、靠潛規則搶資源……名不見經傳的報社曝露了所謂業內人士的內部消息,附上酒店門口模糊得辨認不出是誰的照片,將一個個莫須有的罪名扣在顏山嵐頭上。
那時候顏山嵐在社交平臺上澄清,卻招來了更多的謾罵。
十八歲的少年第一次承受來自外界的惡意,喜愛的事業被人詆毀,一雙雙無形的手戳著他的脊梁骨。
他失眠了好幾晚,眼一閉,腦海里就會浮現出污穢不堪的辱罵。
這個狀態持續了好幾天,直到蔣琬聯系到了被報道牽連的幾位“當事人”,借了母親在歐洲的關系委托對方澄清并聯名起訴報社,網絡上的罵聲才逐漸消停。
但潑出去的臟水再也收不回來,外界提起顏山嵐的時候,曾經扣在他身上的罵名也隨之被提起。
團隊決定起訴的那晚,顏山嵐獨自外出散心,他只帶了手機,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游蕩在東京的街頭。
入冬的東京夜晚很冷,凜冽的寒風從四面八方將他包圍。
路過東京最繁華的商圈時,顏山嵐用圍巾擋住了臉,不斷有人匆忙從身旁跑過,卻沒有一個人認出他。
顏山嵐游蕩到了深夜,回酒店時經過掛著自己海報的大廈。
大廈已經關門了,玻璃櫥窗里漆黑一片,只有最頂端的廣告屏還亮著。
借著廣告屏的燈光,顏山嵐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靠在車旁。
他仰著頭,望向自己的海報。
那張海報拍得很好,不論是珠寶還是人,都在鏡頭下閃耀著光芒。
顏山嵐不知道男人為何駐足于此,但他的確是在看自己。
他是漫天詆毀聲中唯一駐足留念的人。
男人站了很久,顏山嵐躲在角落里,在蕭瑟寒風里偷偷用手機拍下了他的背影。
回國之后,顏山嵐把那張照片洗了出來,一直保存到了現在。
顏山嵐摩挲著照片上男人的背影,嘴角帶笑,淺灰色的眼里卻露出幾分悵然若失。
六年改變了很多,二十四歲的顏山嵐不再為流言輾轉難眠,即使有人指著鼻子罵他,他也不會再感到難過。
但他依舊會為無人記得的回憶苦惱。
Alpha都是遲鈍又粗心的,母親阿蒂婭總這麼說。
顏山嵐原來不覺得,現在多少能體會到她的心情了。
他會和傅斯容會鬧別扭,卻沒辦法生他的氣。
傅斯容在花房里偷拍的時候,顏山嵐就注意到他回來了。
傅總裁裝模作樣收起手機的樣子很好笑,但顏山嵐給他留了點面子,沒戳穿。
他還是舍不得和笨蛋生氣。
顏山嵐揉了揉眼睛,將寶石塞回盒子,放進最下層帶鎖的抽屜里,將照片夾在書里,沒有再收起來。
*
顏山嵐撂下一句“晚安”就躲了起來,傅斯容在他門前站了一會,沒有回臥室,轉身進了書房。
他打開電腦,把傍晚偷拍的照片傳到了上來。
因為是偷拍,照片的前兩張有些糊,后面的都很清晰,全是坐在秋千上的顏山嵐。
鏡頭聚焦在顏山嵐的臉上,透過雕花玻璃落下的彩虹清晰可見,周圍的玫瑰拱門被虛化,宛如色調朦朧的油畫。
傅斯容盯著屏幕,在十幾張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里挑了最滿意的一張,設置成了電腦的桌面壁紙。
他本來想用在手機上,又怕被顏山嵐發現,連照片也不敢洗,只能偷偷摸摸放在電腦桌面上。
其實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什麼,顏山嵐很好哄,不會真的和他生氣。
轉著無名指上的婚戒,傅斯容對著屏幕自顧自笑了一會,直到右下角的時間跳到新的一天,才回自己的臥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