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未識眸光一靜,驀地一把抓住他那夾煙的右手往麻將桌上的煙灰缸里按。這一下變生肘腋,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譚競揚已被陳未識那瘦骨伶仃的五指扣住了手腕關節,虎口劇痛,他大喊大叫起來,煙灰被他的動作撲得到處都是。而陳未識卻只盯著那一根還未燃盡的香煙。
這一招還算不上厲害,宋道初曾經教過他一些更厲害的,但他的生活太安逸了,很少能真的用上。
他按著,按著,直到那煙頭的火光終于滅了。
“知道這是花店嗎?”他終于放開了譚競揚,“花都被你熏死了,你賠?”
譚競揚捂著發痛的手怒罵:“我操你大爺!”當即便要撲上來打人,被劉叔眼疾手快地從后頭抱住。劉太太嚇得離開麻將桌三尺遠,慌張地說:“花花,怎麼辦?”剛才一直看熱鬧的小姨也立刻大呼小叫地過來喊:“秀云!秀云快拉住他!”
喊什麼喊,有什麼事就沖他來,陳未識最討厭這種動不動就要帶上他媽媽的架。他絲毫不怕譚競揚,可陳秀云已經拉住他的手。
媽媽的手不大,沒法將他的拳頭完全包住,手指上很多結了痂的傷疤,而手心有股潮潮的溫暖。她就這樣拉著他,興奮地將蓋起來的牌全數推倒:“吵什麼吵,自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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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兩口子走后,譚競揚進臥室去把自己的東西取出來,這期間為免他們再起沖突,陳秀云把陳未識拉到了前廳的柜臺后面同他說話,小姨陳思云便站在柜臺邊,眼神瞄著花。
“你怎麼回來的啊?這麼晚了。”陳秀云坐在小凳上,便比陳未識更矮了幾分,只能仰頭看他。
“宋先生送我回來的。”陳未識輕聲。
陳思云盡管人沒有動,但陳未識知道她的耳朵已然豎了起來。他又默默轉了半個身,背對著他小姨。
“啊,那他還挺好。”陳秀云睜大眼睛。
“他?他你還不知道。”陳未識道,“他很有良心,他就是個慈善家。”
這話一時聽不出是正話反話。不過陳思云插進嘴來了:“這我知道,他給三道巷那邊的孤兒院捐過款,現在那孤兒院修得,比小揚他爸爸的辦公室還氣派呢!”說著又湊近一些,“你們離婚這個性質,小姨知道,叫輿情滅火,對不對?那你是滅火員呀,他肯定要給你不少吧!”
輿情滅火——雖然小姨市儈且嘴碎,但陳未識還是被這個形容逗樂了。
“給了點,分手費吧。”陳未識努力說得隨便,“但他的公司我碰不得,能增值的東西也一概不能拿,不然就不是滅火,是澆油了。”
陳思云想了想,從柜臺上的玻璃皿里拿了一顆薄荷糖剝開,說:“其實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離。趙韻那邊今天晚上還出了個聲明,你有沒有看到?”
陳未識一愣,慢吞吞地從褲袋里掏出手機,拇指上下滑了滑,漸漸地眉頭越鎖越緊。
趙韻的聲明居然是說自己已經隱婚三年,丈夫是圈外人士,那次和宋道初進酒店是為了帶他與丈夫小酌幾杯。最后當然是說,如果還有人惡意造謠傳謠,就會拿起法律武器云云。
陳未識想起他與宋道初這個月初的聲明,說的則是:已經分居,即將離婚。一個字也沒有提趙韻,這是律師團隊給他們的建議,現在看來是真的很高明。
否則就會和趙韻這一步后招自相矛盾。
這麼一來,宋道初是真的清者自清了。評論里都在夸宋道初好胸襟,知道趙韻是隱婚,所以絕口不提對方的事,耐心等對方想通了自己出來說,好溫柔的一個單身大老板。
當然也有少數不信服的:“宋道初這公關玩得溜啊,先讓老婆出來哭,再讓趙韻出來哭,他自己呢?他自己有沒有個屁放?”“俗話說凡事看兩面,這是不是意味著宋董婚內出軌人妻?”“好像有哪里不對,宋董是雙性戀?進了夫妻房就能摘清楚他?”
陳未識又差點忍不住笑,用小號給最后一條的想象力點了個贊。
“先說明啊,我當然最相信小識,你也說了,宋老板沒有逼過你。”陳思云含著薄荷糖含含糊糊地說,“所以我就納了悶兒了,這既然是個誤會,那有那麼難解決嗎?非得要離婚不可嗎?”
陳未識抬起頭,陳思云的眼光是很精刁的。他想含混地揭過去:“他的股票經不起跌。”
陳思云嗤笑:“你蒙我哦,離婚了股票就好看了?”
她嗤笑起來的樣子和譚競揚還真是一模一樣。恰在這時,譚競揚拎著一個很大的帆布書包走了出來,那書包帶都幾乎拖著地了。
“走了,媽。”譚競揚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陳思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譚競揚隔著柜臺看了陳未識一眼。
陳未識坐在里頭,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著手機,眼神也沒落在屏幕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譚競揚覺得這個小表哥實在很難懂。說他兇悍吧,他平常軟綿綿的,說他溫柔吧,他那張嘴卻不要命地毒辣。
說他沒志氣吧,他初中就敢跟大學生打架,說他有骨氣吧,他是自己爬上了人家大老板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