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初的邁巴赫也是黑色的。但邁巴赫可開不進來,他們試過了。
陳未識熬了一夜,已有些神志不清,他努力坐直了身去看,那輛車逐漸駛近,卻讓他臉色一變。
“哐”地一聲,駕駛座的人身材發胖,擠下了車,還戴上一副墨鏡。“陳秀云!”他就站在花店的門口,朝已經拉下的卷閘門冷酷地踢了一腳,“讓你兒子出來!”
是他爸爸,李卓。
第5章 5
陳未識找了件短袖隨便套上,趿著拖鞋飛快奔到前廳,果然媽媽已經被吵醒,正站在緊閉的卷閘門前無助地回頭看他。
“別理他。”陳未識拉住媽媽,“你回去睡覺。”
“李未識!我都聽見了,你給我出來!”
又是咚咚咚地好幾腳。
“你不出來是吧,不出來就讓街坊鄰居都來聽聽你干的好事!我生你養你,我賺錢供你,你出柜我忍了,你輟學我忍了,你——”
“嘩啦啦”地聲響,卷閘門被拉開,陳未識的手仍向上撐在門上的鐵環,一雙結冰般的眼眸與他父親沉默地對視。
李卓比上次見面又胖了一圈,但因為矮,陳未識能看見他腦袋上那一撮迎風飄蕩的細發,再大的墨鏡也遮不住他的抬頭紋。在長相上,陳未識是完全隨他母親的,但在脾氣上就不好說了。
“我姓陳。”陳未識開口。
他很清楚怎麼激怒李卓。李卓一拳砸在卷閘門上,震得整個門都嗡嗡作響:“怎麼跟你老子講話的?”
陳未識雙手抱胸擋在半開的卷閘門下,不說話地盯住他。
李卓兩手叉著腰,回頭踱了兩步,好像很是煩惱,又換了一副諄諄教誨的語氣:“其實我是早應該來問你的,都結了婚的人了,能有多大仇多大怨,床頭吵架床尾和嘛!怎麼能說離就離呢?”
陳未識挑高眉毛道:“宋道初出軌。”
李卓一愣,立刻道:“小兔崽子你蒙你爸爸!昨天我都看到了,那個女明星說她跟宋老板屁事沒有!——而且,而且你不是說,你們早就分居了嗎?”
陳未識歪了歪頭,察覺自己的話確實存在漏洞,于是認真地道:“那就是我們性格不合。”
“‘那就是’?什麼叫‘那就是’?”李卓被氣得不行,“你就作吧,到手的鴨子你都能作沒了!”
陳未識恍然大悟:“你今天才來講,是因為之前我住在宋道初那兒,你不敢找上門嗎?”
“我哪料得到你這麼蠢,說分手還真分手啊?說不拿股份還真不拿股份啊?”李卓環顧了一下四周,湊上來幾分,壓低了聲音,“那現金呢,現金他給了多少?”
“沒給。”陳未識信口開河,“資本家很刁的啊,我一分錢都拿不到,凈身出戶的。”
“這不能吧……”李卓皺了眉,感覺好似遇到了什麼大難關,開始往口袋里掏煙,“總不能,你就給他白睡兩年?不行,這錢不能短了,你去問他要。”
陳未識道:“你使喚我?你自己去唄。”
“那他睡的人又不是我!”李卓驀地抬高了聲音,連隔壁理發店的劉叔都探出了腦袋,李卓又立刻縮了回去,“不是,李未識,你是個聰明孩子啊,你想,宋老板這兩年來每個月還給我打錢的,那他給你的分手費,總不能比他定期打給我的總額要少,對不對?當初要是沒有我你怎麼攀得上他,怎麼能在大別墅當上兩年的豪門闊太?哎呀你還是太年輕,我教你啊……”
天光已徹底地亮了,從巷子口飄來餛飩湯的香味,是陳未識熟悉的老孫頭餛飩來出攤兒了。
陳未識一夜未睡的頭腦漸漸迷糊,目光也不能聚焦,他只看見父親的嘴一張一合,一張一合,黎明的霧模糊了那副很難辨識的嘴臉,“錢”“錢”“錢”,表面是“愛”和“邏輯”,內里其實都是“錢”。
陳未識曾經相信了父親的話,他曾經還真的以為,自己想要的就是錢。或許宋道初也是這樣看待他的吧。
“男人啊,還是很好哄的,我看宋老板對你也不差呀,你這麼嫩,他肯定有感情的啦……”
李卓一邊說,一邊嘴上叼起了煙,還伸出手臂去攬陳未識的肩膀,好像要攬著他去一旁僻靜處傳授什麼絕密的要領。陳未識陡然驚醒一般將他甩脫,還順勢將他往外一推,要在這卷閘門下圈出自己的一片安全地界:“你不要過來!”
李卓剛想懷柔就被拒絕,臉色頓時通紅,“我是你老子!”
“其實法律上說,我還是你的債主。”陳未識冷冷地抬眼,“你追到這里,我可以報警的。”
“你什麼意思?”李卓警覺地皺了眉。
“我本來沒有幫你還債的義務,但我幫你還了,那時候你還寫過一張說明,記不記得?只要我想,就可以把它變成欠條。”陳未識頓了頓,“周律師告訴我的。”
周銘是宋道初的私人律師。
“小兔崽子,吃里扒外!”李卓罵罵咧咧,氣勢已低下去,但還是沒忍住往寫著花店名字的招牌燈箱上又踢了一腳。這一腳不料殃及了燈箱旁邊的一盆富貴竹,歪了兩歪,整個連樹帶盆地栽倒下去。
陳未識說:“這一盆65。”
李卓冷笑:“你是真有毛病。宋老板能忍你兩年,他是真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