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著還伸腳往那已經倒在泥土里的富貴竹上碾去。然而這話又不知怎麼觸到陳未識的神經,他猛地一把抓住李卓的衣領往后用力一推,李卓始料未及,被推得跌了兩步,屁股一摔坐在地上。
就在這時,旁邊劉叔終于把理發店的門給拉開:“哦喲,李老板現在拜年有點早啦!”
早晨7點,一個接一個的門臉都打開,不少原本就在窺視的人終于明目張膽地冒出了好奇的腦袋。大家都沒想到小陳看著瘦弱,居然這麼有力氣,能把五大三粗的老李給撂一跟頭。
陳未識咬住了牙,感到一陣慘淡的得意。他和李卓斗爭了二十多年,如今才終于借著年齡、體力、金錢、心態的全方位優勢扳回一城,終于可以對李卓露出他藏了很久很久的獠牙。他從地上撿起一塊沾著泥土的花盆碎片,慢慢走上前兩步,而李卓那肥胖的身軀一時竟還沒爬起來。
李卓的墨鏡碎了半邊,讓他看上去更滑稽了。
陳未識抬腳踩在李卓的肩膀上壓制住,半蹲下身,將那尖銳的碎片在李卓眼前晃了晃,“以后,再也不要來二道巷,聽明白了嗎?”
他看起來一定囂張極了,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像個真正的惡霸。他發現李卓的目光跟著那碎片晃了晃,露出了明顯的恐懼。他終于可以讓人感到恐懼了。
在小時候,在有人向他和媽媽租住的半地下房間里倒臟水的時候,在有人給他的課本上涂滿娘娘腔烏龜王八蛋的時候,在有人連夜偷走所有他媽媽花大價錢進的郁金香苗的時候。
他總是許愿,許愿自己有一天,可以讓人恐懼到不敢再來欺負他和他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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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加更!喲吼~
第6章 6
李卓狼狽地走了。
花店附近的街坊鄰居多少都被李卓騷擾過,對陳秀云母子抱有樸素的同情,還有人上前給陳未識遞煙。陳未識接了但沒抽,只將它掛在耳后,便回店里去找母親。
在這之后,二道巷倒是平靜了一段時間,既沒有李卓那一路冤家來尋死覓活,也沒有大小媒體來蹲守爆料。這恍然讓陳未識以為自己好像回到了從前,自己還不曾遇見那一連串厄運的從前。
但人生當然不可能倒帶。
他一邊幫媽媽顧著花店,負責一些進貨、搬運、送花之類的體力活,一邊也在嘗試找工作。
其實找工作的念頭,在今年年初就已經萌生了,在宋道初的別墅里他還啃過好幾本機場成功學,也不敢讓宋道初瞧見。他猜測宋道初是會嘲笑他的。
校園里的榮光已經距離他很遠很遠。非要回憶的話,那麼他的高中時期是相對穩定的,消失了很多年的父親終于帶著小三回來,和媽媽辦了離婚,陳未識改了姓,轉了學,在新學校里心無旁騖地學習。他高考發揮得不錯,上了一所省內重點,而且,如陳秀云所言,他高考數學有140分。進大學后他打了好幾份工,專業課保持在中游水平,算過得去;但到了大三后期,陳秀云突然病倒,他只好先請假回來照顧,把家里東西都賣光了,小姨也補貼了不少,手術也仍然剩下一大堆欠債,更不要提后續的治療。
從請假到休學,從休學到退學,也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那時候沒有什麼心理疾病的概念,陳未識只是一天天地坐在醫院樓下的塑料椅上像個木頭人似地發呆,他發覺,人一走下坡路,便好像腳底裝了滑輪,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退學以后的他,在二十二歲那年的夏天,找上了宋道初。
從二十二歲到如今二十四歲,他的簡歷上有兩年的空窗期。
他絞盡腦汁寫自己所擁有的技能。他可以開車,可以養花,可以修理家電,可以護理病人。其實生活已經教了他那麼多那麼多的本領。就連小姨都來鼓勵他說,只要有本領的人,看什麼學歷呢!哪哪兒都缺真正做事的嘛!
可是他在網上找了幾十上百家投過去,回應他的HR也寥寥無幾。在這些回應他的HR中,很多人第一句話還是:“你是云鼎宋董的前夫嗎?”
最初他一看到這樣的話就會關掉對話。后來他就麻木了,會與對方聊上幾句,內心寄望著對方不止是想聽八卦。可在閑談之中他又會走神地想,如果自己真憑這個身份拿到工作了,那公司到底是想用他做什麼?
也有個別的公司讓他去面試,一般是文員、前臺之類的崗位。
這時,夏天已經接近尾聲。但每次領到面試通知,陳秀云都高興極了,要將他的西裝熨上好幾遍,保證連一絲褶皺都顯不出來。理發店的劉叔劉太夫妻聯手,給他理了個日系劉海,氣質壓得像個未成年。陳未識每出門前還特意向店里那盆開得最燦爛的大麗花做祈禱——可是祈禱卻很少會奏效。
因為那些不在乎他的退學、也不在乎他的空窗期的公司,卻更容易在面試時看出他的外強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