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什麼樣的企業文化?”
“輕浮。”
主持人似乎噎了一下。她看了下手中的臺本,還是不得不繞回正題。
“您的離婚既然和最近的事件無關,那麼具體是因為什麼呢?”
屏幕上的男人換了個姿勢,手肘撐在沙發上,拇指輕輕摩挲著下巴上的某一處。這臺電視機很老舊了,色調過于飽和,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星星點點,譬如男人那棱角分明的下頜上,便好像有一塊抹不去的傷疤。
“我們的婚姻,”他眼簾微垂,無波瀾的語氣,沒有透露出分毫的情緒,“沒有任何問題。仁至義盡,壽終正寢。”
“小哥哥?”買花的小姑娘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
陳未識驀地收回了目光。
小姑娘笑起來很甜,“我不想養土培了,我買鮮切的好不好?以后每個星期,你來給我換花,好不好?”
陳未識局促地抓了下頭發,“您的意思是……要不,辦個月卡?”
“月卡?好呀好呀!”
陳未識連忙招呼陳秀云:“媽!月卡!”
——“陳未識在嗎?”一個聲音忽而在門口響起,繼而是一驚一乍的痛呼,“哎喲這門檻!”
來人竟是邵景安,在花店門檻上一個踩滑扭著了腳,便朝陳未識叫喚:“你家店門檻這麼高,發不了大財的啊!”
陳未識見到這人,又驚又疑,連忙把女客人帶到柜臺那邊,自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過來,努力擺出一副“我什麼都不怕”的樣子,壓低聲音威脅邵景安:“你來做什麼!你上次搞我——我可以報警的!”
“哎哎哎!”邵景安大手一推,卻像慌張極了,聲音壓得比他更低,“慎言啊小哥哥,我什麼時候搞你了,我沒搞過,我冤枉啊!”
陳未識看了一眼店內,拉著邵景安先走了出去,到巷子一角,才問:“你怎麼找來這里的?”
邵景安嘆了口氣,雙手抱胸,眼神上下瞟向陳未識,心里卻想,真沒辦法,這人的確就是他的菜啊。
陳未識只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還裹了一條臟兮兮的棕色工裝圍裙,卻恰好纏住他那一把挺拔的腰身,和長年搬花形成的瘦而有力的臂膀。長了一張娃娃臉,眼神卻透出一股放養的野孩子才有的勁兒,邵景安不止一次地回想過,有這樣眼神的人,在床上操起來,應該特別有征服欲和成就感。
可惜這樣的人竟然是宋道初的。邵景安那威武的莫西干頭又蔫兒了下來。
“我是有求于你。”他有氣無力地說,“我給你下的藥真沒有什麼副作用,就是助個興……而且我很快就告訴宋董了,宋董還買了解藥給你不是?你應該沒受傷吧?”
陳未識越聽越驚,只想捂住他的嘴巴,“你有毛病!我不想提這件事!”
“那我跟你道歉。”邵景安忙說,“對不起,我跟你道歉!求求你,能不能跟宋董說說,讓他大人有大量……別再卡著我們榮安這一畝三分地了行不行?”
陳未識一怔,想起剛才電視上的訪談,“是說你大哥之前和他談的合作?”
“是啊!我大哥前前后后送了多少人情,最后還是通過嫂子的人脈才終于搭上宋董,跟他稱兄道弟的。誰知道這才不到一星期,他居然翻臉不認賬,我們提前進的貨全都卡著出不去,不僅如此,他還不讓其他公司接盤,現在我們是每天都喝西北風啊!”邵景安抓了一把后腦勺的頭發,嘟囔,“……想來想去,問題大概就在那天晚上了。
”
陳未識花了點工夫,才聽明白邵景安的邏輯,可他卻哭笑不得。
“我想你搞錯了,那天晚上我和宋董……也鬧得不太愉快。”他的眼神黯淡了幾分,“即使是在以前,他也不可能因為我而動搖公司決策的,他不是那種人。”
“怎麼會,那天晚上……”邵景安想起來就一肚子火,“他就是那種人!”
那場電視訪談他看的直播,他媽的宋道初陰陽怪氣,什麼輕浮的企業文化,他直接點他邵景安的名字得了吧!
陳未識笑笑,不予置評,“總之我去求他也沒有用,只會顯得我拎不清。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他便轉身,往花店回走,邵景安只能沮喪地望著他的背影,低頭沒奈何地踢了踢門口的富貴竹。就在這時,他發現富貴竹的花盆里擱了什麼東西,拾起來瞧,卻是一顆紫色的太妃糖,超市里最常見的論斤稱的那種。
——“菠蘿!是菠蘿!”巷子另一邊恰走來一對父子,那小孩望見邵景安,便指著他腦袋大叫。
那父親連忙去打下孩子的手:“那是個人,不是菠蘿!不可以對人家指指點點!”
小孩半信半疑地收回手,眼睛還死盯著邵景安的腦袋不放。邵景安嘆口氣,蹲下身,把腦袋往前伸,“要摸摸看菠蘿嗎?”
那父親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
——可孩子已經上手了,刺溜溜的發茬還令他摸得很開心,咯咯地笑起來。
“喜歡菠蘿嗎?”
邵景安一愣。這是陳未識的聲音,可陳未識從未這麼溫柔地對他說過話。
“是真的菠蘿!”小孩歡呼起來。
原來陳未識回店里去拿了一只觀賞用的小菠蘿,也蹲下來,和藹地遞給那小孩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