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孟勤給他指路:“就是那家鮮花庫房。李卓一早過來,似乎是要跟老板談生意。”
那是一家半地下式的鮮花庫房,大卷閘門開了一半,露出里頭黑漆漆的向下的臺階。旁邊還有幾扇小窗露在大街上,但沾了太多灰土,看不清晰里面的情形。
宋道初一言不發,從駕駛座邊隨手拿起支票夾,就起身跳下了車。孟勤甚至來不及勸阻,就看見他的手背到身后,在皮衣里插了一把手槍。
*
“李卓?”宋道初走入庫房,拿支票夾在卷閘門上敲了敲,開門見山地說,“我是宋道初,我幫小識送錢來了。”
然而他的聲音震蕩在鮮花叢中,卻沒有得到回應。庫內冷風機的功率似乎又調高了一檔,呼啦啦地從頭頂吹過,宋道初往下走了幾步,便聽見里頭的小門里傳出男人低沉的咒罵聲。
他的手放在身后的槍柄上,一步步往前走,一邊口吻懶散地說:“李卓,你知道兩百萬現金有多大嗎?我得用集裝箱才能運過來啊。你這麻煩找的,要是開一輛卡車,還怎麼跑呢?”
他站到了那扇門后。那門上有小窗,似乎有人從中往外窺探了一眼,他往側旁一躲,徑自向那鎖孔開了一槍。
“砰!”震天價響,小門轟然而開,里頭的人沒料到他竟帶了槍,一時被嚇住,宋道初一個箭步竄進去,先看見了墻角猛然驚醒的陳秀云。
陳秀云的外套打成了結,手足都被反綁,嘴上也貼了膠帶,嗚嗚地怒叫。她起身就要往宋道初的方向撲,卻突然被一個高個子男人從后面扣住了脖頸。
“唰”地一聲,他亮出了一把匕首,刀鋒正貼在陳秀云頸項下最脆弱的地方。
“后退!”那綁匪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嘶聲,“槍,放下。”
宋道初舉起了雙手,一步,又一步,后退到近門的墻角。拇指套著扳機把手槍在空中轉了個圈,便見那綁匪的眼神也隨著那手槍緊張地轉了個圈。宋道初笑笑:“李卓呢?他不來的話,我怎麼給錢?”
“少廢話!槍,放下!”綁匪冷道,匕首毫不猶豫地往陳秀云脖頸再欺近半分,立刻在陳秀云脖頸上劃出了一道血口。
宋道初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你應該知道殺人要償命吧?”他把手槍的槍口向下,慢慢地平移到自己胸膛以下的位置,一條腿向后,似乎要彎下腰去。
陳秀云的目光卻望向了房門,露出驚慌,“小宋!”她的嘴唇顫動,聲音如氣流,“還有一個人……”
宋道初一靜。對面的綁匪怒罵一聲,刀子割進陳秀云的喉嚨,陳秀云眼里涌出了水光,“開槍!”她再也不顧那刀鋒,聲音尖利地喊出來,立刻被割破——
“砰!”
與宋道初開槍同時,門邊撞來一陣風,竟是另一個躲藏已久的綁匪掄來一根鐵棒套住宋道初的胸口,要從后面把宋道初掀翻。宋道初向后猛一肘擊在那人肋骨,那人吃痛后仰,就在這時,又襲來一陣勁風,一個玻璃花瓶猛地砸落在他的腦袋上,鮮血飛濺,給他嘩啦開了個瓢。那人往后倒下,仰著頭,才看清砸他的人,自己也臉色蒼白,抓著花瓶的手指不斷地往下流血。
“小張……”陳秀云喃喃。
張小逢的目光這才看向了她,險些要哭出來:“秀云姐!”立刻拋了花瓶就要沖過去,卻被那高個綁匪再次擋住。
宋道初在開槍前一瞬間將槍口抬高一寸,子彈擊中對方的肩膀,那人雖不得不放開了陳秀云,但后退兩步后捂著肩膀又襲擊了上來。宋道初將陳秀云直接推給張小逢,徒手抓住那男人的胳膊往外一擰,在慘叫聲中一拳擊中他的腹部。這人身材高大,竟被宋道初架起來在空中打了半個旋,重重摔在墻面,昏死過去。
張小逢眼淚鼻涕一把,這一下子,竟看得呆住了。
陳秀云當即抓住宋道初的衣袖,驚問:“宋先生,小識……我小識呢?是他讓你來的嗎?”可她的喉嚨還在流血,一時沒顧上,又猛地嗆咳出聲。
“你別說話了!”張小逢急得撕下T恤給她包傷口。
“放心,小識很好。”宋道初安慰她道,“他還在睡覺。”畢竟天還這麼早。
陳秀云睜大眼睛,驚魂未定之下,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張小逢在一旁不斷地喘著粗氣,抹了一把汗說:“宋董真講義氣。”
“我安排了人在外面,應該安全了。”宋道初冷靜地道,“我們趕緊出去。”
陳秀云慌亂點頭,張小逢扶著她站了起來。但她又想到什麼,按著喉嚨口的布條著急地發聲:“李卓……還有李卓……”
宋道初轉過頭,溫和地問:“李卓去哪里了,你知道嗎?”
陳秀云又迷惘,“他一開始是在的……”
“好。”宋道初也不以為忤,拍拍張小逢的肩膀,“你們走前面。”
三人各自警惕地走到卷閘門底下,宋道初看著陳秀云一步步上了臺階,再回過頭,抬起手槍,重新上膛。
“咔噠”。像鏈條鎖緊的聲音。
一排花架、又一排花架。漫長的、冰冷的走道。
冷風機的冷氣漸漸凝成了水珠,滴答,滴答,掉進層層疊疊包裹鮮花的玻璃紙中,仿佛是隔夜生出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