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吊了一天的營養液,她便回去收拾花店了。
陳未識到的時候,二道巷的人家都吃完了晚飯,天色昏暗,陳秀云正從張小逢的三輪車后面搬下來一些新購置的瓶瓶罐罐,張小逢緊張地要去幫忙,陳秀云也不多說便放了手,在一旁溫聲問他:“累不累?搬完了喝口水吧。”
陳秀云看不見,只陳未識從側面看得清清楚楚,張小逢的耳朵根都紅透了。
“還、還缺什麼嗎?”他結巴地問。
陳秀云點了點下巴,半開玩笑地說:“還缺一張麻將桌,上回也被砸爛了。”
“這個容易,我店里就有。”張小逢忙道,“我這就搬過來。”
“哎哎哎——”陳秀云連忙拉住他,“我怎麼能要你的?我開玩笑啦!”
“可是,”張小逢好像還思索了一下,說出的理由笨拙又樸實,“擺在我那兒也沒有用,我連桌腳都湊不齊,放在你店里,人氣旺。——而且,我不是你花店的股東嗎,這也算我的,那個,投資。”
陳秀云想了想,放開手,輕輕地說:“那好吧。”
張小逢便即準備進超市去搬麻將桌,但還囁嚅著說了一句什麼。陳秀云說:“你大聲點,我沒聽清。”
張小逢雙手都握成了拳頭,他真的抬高了聲音:“等搬完了……我們,去散個步吧!”
陳秀云睜大了眼睛,眸光流動,像震顫的柔波。
而張小逢已經滿臉通紅,奔進自家超市里去了。
陳秀云站在原地,雙手還捂著脖子上的絲巾,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有些無聊似地又低頭,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
陳未識遠遠地看著,許久,轉身離開了。
從那以后直到十月底考試,他沒有再去二道巷打擾。
*
十月底的凌晨五點,天光從單人病房的窗外照入,冷得像一片銀霜。
陳未識今天什麼都沒帶。值班護士還是當初給他指吸煙室的那位,現在已經認識他,還悄聲說:“今天來得有點早。”
陳未識笑:“因為沒有做早餐,給花換個水就走。”
“你看上去好累。”護士擰開了病房門把手,關切地說。
陳未識說:“我昨天剛考完試。”
護士驚訝地張了張口:“你多大呀?”
陳未識挑眉:“你猜?”
護士哼了一聲,又忍不住關心:“什麼考試啊,考得怎麼樣?”
“很爛。”
護士自然不相信,橫他一眼便離開了。陳未識眼中的笑意在一瞬間便消失,他縮了縮脖子,走入病房,一腳往后把門輕輕踢上。
宋道初還在睡覺。
陳未識其實都習慣了,他不想跟宋道初講話,反而更愿意相對沉默。好像過去兩年,他和宋道初好好相處的時間,都沒有這個月多。
陳未識走上前幾步,把那花籃拿到洗手間換水,給向日葵剪了根再重新插進去,錯了季節的向日葵被他養得莖干粗壯挺直,葉片油綠舒展,一副精神飽滿的模樣。他將花籃提回來,又把雙手放在嘴邊呵了呵氣。
“好冷。”他輕輕地自言自語,又望向宋道初。
宋道初頭上的紗布已沒有最初纏得那麼多,頭發也長長了一些,散落在枕頭間。身形消瘦了,但躺著還是很占地兒,長手長腳總是伸出被角,陳未識又給他塞了回來。
還有胡茬。
陳未識給他掖好被子,手指不小心擦過了宋道初的下巴,便感覺被那新長的胡茬刺了一下。
毛毛糙糙的,宋道初的胡茬總是長得很快。不過,他總可以自己打理好,他甚至還能開視頻會。
“在想什麼?”
陳未識的小指忽然被抓住了。
驚訝地低頭,便看見宋道初已吃力地睜開了眼,一雙從被窩里探出的溫暖的手全力抓握住了陳未識的右手小指,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眸光底里卻透出幾許謹慎的試探。
“在想小護士?”
第39章 39
陳未識像被燙著一般立刻抽回了手。
宋道初也就若無其事地把手挪開,撐著床板,稍稍坐起一些。病號服的領口寬大,解了上頭兩顆鈕扣,陳未識便看見他后頸到肩膀也纏著紗布和繃帶。
只是宋道初的表情姿態都太過自然沉穩,若不是身在醫院,被各種儀器包圍,便很容易讓人忘記他是個受傷的人。
“你,”陳未識吞咽了一下,“你根本沒有睡吧。”
“睡了一會兒。”宋道初的嗓音還透著隔夜的沙啞,他自己伸手去拿水杯,“你每次來,我都模模糊糊有察覺,但總是抓不住你。”
陳未識笑了,“你睡好淺。”
“但是昨天,我知道你在考試,自己也有些緊張。大概是因為這個,所以睡不好了。”
陳未識靜了靜。宋道初往床的一側稍微挪動了些,連帶點滴架都晃了晃,“你坐。”
陳未識想說他可以坐椅子,但看了一眼宋道初,還是順從地在床沿坐下了。宋道初睡過的地方散發著熱氣,被褥在陳未識的背后拱啊拱的,像不安分的小孩。陳未識沒來由覺得,宋道初此刻似乎精神很好。
凌晨五點,宋道初真奇怪。
“所以,考得怎麼樣?”宋道初又溫和地起了個話頭。
“很爛啊。”陳未識說,“你都聽見了吧。”
宋道初凝望著他,“這就是我今天沒有早飯可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