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未識的目光卻突如其來地暗了下去。宋道初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很不恰當的問題。
“小識。”宋道初的聲音更輕了,像是飄在云上的,“別走了,好嗎?”陳未識片刻沒有回答,他卻等不及一般,又補上后一句話:“等我出院,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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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病房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好像連呼吸都停止了。
陳未識仍舊望著空蕩蕩的墻壁,沒有回頭。宋道初看著他的側臉,原本熱切的眼神漸漸冷卻下去。
是啊,是這樣的。就這樣重新來過,好像是缺了點什麼,也太便宜了。
宋道初自己給自己找理由。
他為什麼想要陳未識留下來呢?明明當初陳未識走的時候,他全然不曾挽留,更早以前,他也從沒有為他們的婚姻做過任何努力,現在天都冷透了,他卻來問這種話,多麼無恥,誰還會搭理他?
“咚咚”。
最終解救他們的,竟然是敲門的龐阿姨。
那一天,宋道初直到最后,也沒有聽見陳未識回答自己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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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慌??
第41章 41
那個答案,是宋道初出院后自己發現的。
云鼎的公關部為他出院安排了一個盛大的歡慶儀式,他在下屬的簇擁下,收了很多的鮮花禮物,但床頭柜上的向日葵終于走到壽命的盡頭,枯萎地垂下了腦袋。宋道初擦干凈了那個藤編花籃,把它一同帶上了車。
因為他出院的消息事先就放出風聲,不少媒體都來蹲守提問,問他為什麼要對付李卓,他便說了很長一段冠冕堂皇的話,核心意思是欠債還錢,為了被李卓坑害的那些工人民眾,總需要有人站出來云云。
媒體都被懾服,那張宋道初抱著花籃上車的照片旁邊,甚至打上了“不死”的標簽。
股價迅速上揚,宋道初先回了公司,開董事會,安定人心,又終于和幾個舅舅見上了面。葛家人被他這一手坑得灰頭土臉,宋道初索性把他們的份額又收回不少。連續三天都是在公司里休息的,后來回想,那時候的他,好像就是預料到了,家里不會有人。
他有一種躲避的本能。躲得越多,這本能還會越準確。
第四天,他終于開車回家。
院子里的鳳凰木已經干枯得遮不住廊上的燈光,車子從別墅背后繞過來時,那散漫的光就照射在車窗上。但房子內部是漆黑的,宋道初在玄關打開了燈,便看見干凈的客廳和餐廳,連鞋柜里的拖鞋都碼放得整整齊齊。但沒有陳未識的鞋了。
他把行李放在玄關,換了鞋走進來,茫然無目的地走了幾步。
他想起陳未識上一次離開家的時候。客廳里還放著重播的新聞,沙發旁是收拾好的行李箱,陳未識原本坐在沙發上,聽見他回來便放下盤著的腿,腳踝像貝殼一樣閃光。
那時候他說了什麼?他好像說的是:“你還沒走?”
那時候陳未識尚且等了他,等著向他告別。
而陳未識離開之后,他是怎麼過的?他早已不記得自己的心情,只記得那一晚被風吹落盡的鳳凰花。
那段時間,如果讓宋道初自己記錄自己每天的心情,或許永遠都會是一條直線。因為他不懂得如何探測自己。像是患了無痛癥,別人受了傷可以呼救,而不知痛為何物的人只能等血流干。
——可是此刻宋道初的后腦忽然開始抽痛起來。從脖頸上的筋脈連動而上,像一把銳利的軍刀要切開他的腦仁。連秉儒已交代過可能會有這樣的后遺癥,但當它真的襲來,他卻整個人踉蹌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角柜。他錯覺自己后腦在流血,恍惚地抬手按了按,又發現并沒有。
他混沌地上了樓。不應該的,他和陳未識的感情狀況明明已經在好轉——就算陳未識什麼也沒有承諾,但畢竟陳未識照顧了他那麼久,他們也能有說有笑的不是嗎?何況自己一直都很容易滿足,從來不會思考更復雜的事,或索求更多的價值——
仿佛是他壓抑的門鎖終于被撬開,“哐當”一聲巨響,連那門板都砸了下來。
主臥里也收拾得干干凈凈了。被褥疊得很整齊,床頭的熏香燈不見了,小狗小老虎的布娃娃也不見了。
他忽覺自己再也沒法在這個房間呆下去。快步走出,下樓,一邊又向孟勤撥出電話。
“給我查一下陳未識去哪里了。”對面一接通,他劈頭蓋臉就問。
孟勤一愣,“他去鄰市了,沒跟您說嗎?”
宋道初咬了牙坐進邁巴赫,砰地一聲關上駕駛座的門。“他不跟我說,你也不告訴我?”
手機自動連上了車載的藍牙,于是孟勤的聲音便被擴大,回響在車廂里:“他前幾天問了我您出院的時間,順便跟我提了。因為李卓的官司還會需要他,他要跟周律師他們談妥后面的事。抱歉啊宋董……”
對方一道歉,宋道初便感覺自己滑稽。孟勤,周銘,都知道陳未識要走。
還有呢,邵景安是陳未識的小老板,大概也知道吧?二道巷的親戚朋友,也不可能不知道吧?原來天底下人那麼多,陳未識單單就只瞞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