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富賈,已被掏空了胸腔內的心臟。
“你…”伏?花好久才組織回語言,隨之問道“你如何跟到這里?”
“你這次忘了收斂氣息。”
伏?先是怔住,隨后兀自低聲一笑,自知遮藏無用,心直口快地道:“你這些年,還真長進了不少。”
此前,了玄的確沒有懷疑過伏?。
直到他留意到伏?接連三日出門,總閑手而歸,才漸生了疑心。回想起伏?在蘭若養傷的時日,正巧是金幼城無災無難的幾天,途中又恰逢那人回往金幼城。除此之外,還有那最關鍵的夜間幾度浮現在了玄眼前,卻渾不帶半分殺意的詭秘青影。
只有一種說法可解釋得通,就是殺人的是伏?。他為躲避緊追的天譴,一路倉皇逃至天虞山,停歇了作惡的行徑。至于后來,金幼城中新死去的那些遇難者之所以沒被和尚及時救助,是因為他們在白日里就早都被殺害了,詭秘青影不過是個引和尚過去的幌子。曾經的傳言先入為主,眾人誤以為所有的命案都只會發生在夜里。
因此,無論和尚如何守候,也不過是守了幾具已然涼透的尸骨。
“也許我不該救你。”
和尚發出一生低嘆,手中仍撐著傘,眼底不見往日溫潤,手腕上的念珠在雨中爍起佛光。
“你后悔了,…莫非要降我不成?”伏?豎瞳盯著他,見他不答,像是被陡然激怒了。那雙本已清明的獸瞳露出殘虐,字字冷嘲道“這模樣還真似曾相識。”
他分明是怒極了,卻偏要齒粲而笑,眼底泛紅,透出掩藏已久的滔天恨意,以及他骨子里磨不滅的驕狠。
伏?切齒緩磨,說道:“也許你早就忘了,我究竟是為何…才淪落至今!”
言罷,他驀地伸出一掌,殺意升騰,指尖轉為銳利的爪。
天雷再次隨閃電而出,劃破晦暗的長空,照亮了庭院中那二位被雨水澆透的一僧一妖。
8 8.且將恩怨說從頭
九百三十年前,玉虛梧桐樹下。
那年的花驚云才一百零三歲,比伏?年紀還小,卻比世上大多妖修都先登一步,遙遙領先地羽化成了天上仙。
當然,這大多是托了風殊絕的福。
這老畜生沒干過多少好事,最大的功德就是飼養了尚在雛鳥的花驚云,修仙從娃娃抓起,牟著勁兒地給往仙道兒上引。待鳳鳥一百歲生日的時候,直接出手助其平穩渡劫,一舉送上了仙界,坐實神鳥地位。
伏?跟玉虛梧桐樹下晃悠半天,瞅那小白鳥的每根發絲都冒著仙氣兒,明晃晃地泛著光。
花驚云為伏?添了一杯酒,給他講述百仙宴上的猴兒酒有多甜,連酒液色澤都是粉嫩的。
伏?心生羨意,便打聽他是如何修煉的。
花驚云一蹙眉,想了良久,也想不出什麼,只好答道。
“但行善事。”
“如此簡單?”
“我也想不出什麼。”
伏罷陷入沉思,懷疑是風殊絕那老混賬用了歪門邪道,還搬出一套來哄騙這鳥兒。
乾坤間,得道之事謂三等,上之乃飛升沖舉,次之乃坐化尸解,下等乃投胎奪舍。
妖中有所大成者多憑善修,雖說其艱苦無趣,時耗千年,但對仙人而言只是彈指一揮間。
這個道理,妖盡皆知,唯恨飛升得道者少矣,故而生出邪門外道。
伏?轉念再一細想,行善積德,積德行善,上層樓,再上層樓,涓滴成河,積露為波,千百年如一日,苦待機緣來臨。
風殊絕若是真憑借此乏味之法,配以什麼靈丹妙藥,引了什麼絕妙機緣,幫了花驚云也不無可能……
次日,伏?辭別花驚云,踏云回人間。
途中路過纖塵山下的五昶坡,撞上一場人界的小型屠殺。
纖塵山此時正下著一場瓢潑大雨,頭頂上是電閃雷鳴,振聾發聵。
刀光劍影下,兩邊人殺得頭破血流,伏?摸著下巴作壁上觀,一時半會也分不清是非黑白。
未過多久,五昶坡上就已是血流成河,攪混著雨水向下淌去,全然不剩下幾口*人。伏?見是接近尾聲,正想甩手離去,卻注意到有個還沒死透的白發老頭兒,他吃力地從尸體堆中爬出來,將個金色襁褓掩護在身下。
然而,接下來并未能如了老頭兒的意,敵首很快就眼尖地窺見了他身下襁褓,悄無聲息地挪步過去,抄起把尖刀高舉在老頭兒的背上。可憐老頭兒被雨水模糊了聽力,都還來不及察覺,就被接連三下的白刀子給捅咽了氣,紅色的血大肆地浸濕在襁褓上。
伏?見到此幕,心下有些動容,若他今日救下這命懸一線的無辜幼崽,可算行善?
于是,鷸蚌兩相爭,一只狐貍從中摸走個崽崽,留下鑫朝的千古謎題。
那五昶坡是個荒蕪的古道,伏?懷里抱著個小娃娃,冒著滂沱大雨,不便疾步而行。他一路尋了許久,才遇到有人家的村莊,難得地耐了性子,挨家挨戶地上門去敲,問詢是否有人愿收養他撿的胖白娃娃。
但就憑他懷里那顯眼大金色紋龍襁褓,沾著淋漓的血跡,尋常人敢收就怪了,無論是誰看他都像看他懷里抱了個奪命大火銃,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