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今天買了只栗子雞,香得流油。”
“我爹寫字特別好看,在家都不用請先生。”
“還沒見過誰家的爹比我爹更耐看。”
“我爹……”
“不用請先生,明天送你去私塾。”伏?出現在烈成池背后,把這在外吹噓的小子給抓了個現行。
“爹……寄…寄父……”烈成池被嚇得不輕,爹來寄父去的,滿嘴發瓢。
“凈跟這兒胡說八道,回家吃飯了。”伏?拎著他的耳朵,瞅著幾個臟兮兮的玩土小孩兒。
“你們看,我爹好不好看?”烈成池卻是語出驚人。
“……”
“好看,真好看。”隔壁的孫二丫手里捧著個香瓜,邊啃邊樂,虎子在一旁附和得直點頭。
“滾回家。”
“好的,爹。”
11 11. 亂紅飛過秋千去
飯桌上,烈成池吃得滿嘴是飯粒,又問起那個問題“寄父,我娘呢?”
“你連爹都沒有,哪來的娘?”
“我是怎麼來的?”
“你是我在路邊撿來的。”
“你又騙我……”
“狼心狗肺的,就這麼想要你的爹娘?”
烈成池一抬頭,愣了愣,下意識地改口道。
“沒有,我不想要他們…”
“說不定你爹娘都很窮,連栗子雞都吃不起,才把你扔了。”伏?戳了戳筷子,張口胡謅道。
烈成池信以為真,低頭夾了只雞腿進碗里。
早些時候,烈成池就是由奶娘管,冷了餓了都是奶娘的事兒,與他伏?無半分關系。
待烈成池滿三歲時,伏?就將他寄養在張嫂家中,那張嫂是個沒娃兒的,總惦著抱回胖小子,剛好兩頭都是遂了意。伏?好算把包袱一卸,就回妖域去花天酒地去了,玩物喪志了足有大半年才想起抽空回來看兩眼,不料那烈成池見了他就哭,撕心裂肺的,叫鄰里街坊都看了個熱鬧,好似他伏?是妖無妖性,鐵石心腸。
張搜怕被說三道四,不敢養了,這回伏?倒也認了,二十年就二十年,區區這點年頭還論不上拴著他。
不過自打三歲那年的事后,鄰里就都傳這家兒是個撿來的野娃兒,沒人疼沒人愛,被有錢人當奴仆養,不順心了能想扔就扔。
后來伏?找上門時,冷月環正同一位俊俏的富公子在琴閣中暗送秋波,小手還不及牽,那男子就被伏?從身后用兩指點了穴,四肢大敞地昏在地上了。
“死狐貍,憑甚麼壞我好事?”冷月環撫了撫男子的臉,轉身對老熟人就橫眉冷目了。
“美人,我有事相求。”
“稀奇,還要你求人?”
“養崽兒是條不歸路,哪兒有不低頭的。”
“嗯?跟那小禿頭有關?”冷月環一挑柳眉,來了興致。
“他有頭發。”
“反正以后也沒有。”
冷月環是見過烈成池一面的,當然烈成池并不知情,而冷月環見到烈成池的第一眼,就烏鴉嘴地來了一句‘這小孩兒,將來指定是要出家的。’伏?在一旁聽得很不樂意,說她是信口胡謅,冷月環卻更來勁了,笑悠悠地說自己看人可準啦,有趣有趣,一個妖竟然養了一個小和尚。
“冷姑娘,我見人界都講究父母恩勤,不像我們狐貍這般的野。我是說…烈成池是人界的崽兒,對爹娘有執著,嘴里總在念叨。”伏?還想著自己此行之意,把話從嘴里來回繞了三轉兒,破天荒地生出些難于啟齒的感覺來。
“你該不會想讓本姑娘…”
“若他爹娘雙全,豈不是圓滿點兒?”
“縱使他娘是個滿城皆知的花魁?”
笑人終笑己,這事態怕是要發展成兩只妖養個小和尚?
“郎才女貌,般配啊。”伏?不肯放棄地忽悠道。
“滾,別擋本姑娘的桃花兒。”冷月環不受忽悠,一口回絕了。
伏?是個要甚麼有甚麼的主兒,頭次拉下臉來登上三寶殿,竟慘遭老鄉的拒絕,想來也是不會再提及此事。
然而這天,日頭當照,伏?正在屋中睡大覺。
突然有塊兒石頭砸上窗框,他抬眼一瞧,紙窗被砸出了個洞,土石頭摔進屋里,一幫臭小孩在外面又吵又鬧。
“你就是沒爹娘要的,把你娘叫出來我們瞧瞧啊!”兩個為首的胖小孩兒在外頭趾高氣揚,手里還惦著塊石頭。
“我就砸窗戶怎麼的!我看你家有沒有人,你個撒謊精!”
“滾出去!不許你進我家院子。”烈成池滿臉通紅,氣惱地和那兩個胖小孩在院子里扭打起來,壓彎了院內的千日紅,翻來覆去地滿身都是灰土。
伏?瞇著眼在屋里瞧,肉疼那套剛給買的衣服。
烈成池平日里把好肉都吃盡了,還瘦得跟竹竿兒一樣,扭幾輪就打不過了,挨上好幾腳。唯獨有出息的就是他那口好牙,還知道咬著小胖墩的胳膊不松口,把人給咬得鬼哭狼嚎。
后來,倆小胖墩都跑了,剩烈成池一人灰頭土臉地杵在院子里,躲到樹根底下不動彈。
伏?在屋中等了好久,也不見他進屋,就這麼僵持過小半個時辰,才算是出門把他牽回來。他借著屋里的燈光一瞧,小崽子臉都給哭花了,臟貓兒似的,還得避著破皮兒的傷口給他擦干凈。
當天夜里,蟬鳴凄切,伏?就著燭光跟那兒奮筆疾書。毫管一揮,寫出的信是字字懇切,行行凄楚,訴述五歲孩提慘遭同齡毒打,體無完膚,樹下獨自吞淚竟不敢歸家,只因家中無慈母慰勵,令其如寄他人檐下,孤苦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