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成池先是一愣,答道:“聽過。”
“你知道?”劉富貴意味深長地掐了兩下他的臉,說“看來你也不是正人君子啊。”
烈成池沒有答話,只繼續收拾筆墨,對劉富貴的調侃置之不理。
鳳鳴坊是冷姑娘的成名地,他自是知曉。
“說真的,不想去看看?”
烈成池收拾筆墨的手指一頓,抬起頭來,看了眼劉富貴,又看了眼手中的筆管。
“聽聞今兒有新花魁來了,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花魁。”劉富貴呲牙一笑,黢黑的臉蛋兒顯得他的牙分外的白亮,在烈成池身旁晃來過去“跟我去唄!”
烈成池又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見識過花魁了,切身經歷,大名鼎鼎的花魁給過你一巴掌。
“你哪兒來的錢?”
“從我娘那‘拿’來的。”劉富貴悄悄地拍了兩下衣袋,想讓烈成池也過來拍兩下,被烈成池推開拒絕了。
“跟我走吧!過會兒就沒的看了。”
20 20. 亂紅飛過秋千去
劉富貴強拉著烈成池,興沖沖地往門外去。
他們一路橫穿布匹坊,因著劉富貴撒歡起來不管不顧,還撞了名染布的小姑娘。
“哎呀!”小姑娘抱著布匹,驚呼一聲。
烈成池連忙回頭,伸手將她扶住,剛想出言道歉,就被劉富貴給心急火燎地拉走了。
鳳鳴坊里別來無恙,與從前大同小異。只是烈成池從未來過,即使是冷月環的最后那一支鼓上舞,伏?也是瞞著他,沒有帶他來看。
烈成池一眼望去,鳳鳴坊中玉花高懸,梁上彩畫如天際流霞,明燦燦地流墜下來,墜入此間塵世。
“還好我們跑得快,占得上好觀位。”
劉富貴就這點兒錢,只能占個大堂最邊緣的一個小拐角,得被半個柱子擋去視線,卻像撿了個便宜般的美哉美哉。
烈成池看他一眼,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他四處打量,見私居多在二樓,便說道:“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你去哪兒?”
“碧桃字房。”
“那是哪兒啊……”
劉富貴還在伸著脖子問,烈成池未答他,已是抄過近道從側邊上樓了。
他一間間地尋過去,海棠、虞美人、雪梨……烈成池沿廊走著,直到尋至中央時,路過那視野最開闊的一間,才見門口木牌上題有行云流水的三個字‘碧桃字’。
烈成池站在門口,看到‘碧桃字’門口掛了把沉甸甸的鎖。
“小郎君,怎的走到這兒來了?”
烈成池正對鎖入神時,迎面來了個梳著驚鵲髻的貌美姑娘,銀瓔珞晃在頸間,手指搭上了他的肩。
“我……在找人。”
烈成池剛巧被問了個正著,只好搪塞道。
那姑娘抬手一挑他下頷,打量了他半晌,又瞧了眼他身后的碧桃字房,頗為惋惜地說道:“可惜啊,金蟬娘已辭別一年多了,鴇娘不讓這間住人的。”
烈成池被調戲得一愣,退了半步,說道:“多有打擾,那我不找了。”
他道完這句便回了身,清如冰壺,連眼神也不流連一下,反倒是那位姑娘若有所思地瞧著他的背影。
劉富貴翹首以盼半天,眼見花魁將登場,烈成池才磨磨蹭蹭地回來。劉富貴恨鐵不成鋼地一拽過他的胳膊,對人說:“可真是的,再來晚點兒,你就虧了!”
大廳內熙熙攘攘,臺后勢頭漸起,烈成池也跟著抬頭,瞧見這一二樓之間懸有一座頗為壯觀的蓮花圓臺。二樓廊間有一位女子手執梁上绦,于絲竹聲中翩翩下落,饒是站在旮旯里瞧不太清楚,光憑視野中那鵝黃一角,烈成池也可猜出新花魁就是方才挑他下頷的女子。
一介舞姬的聲勢有此般浩大,成百名樂師皆為一人而奏,成千名看客皆為一人而來。
臺下掌聲如雷動,夾有不時的驚嘆,看客們在臺下又說起了名動過十二州的金蟬娘,直言此間再難有人超她半兩風情。
烈成池聽后,心想這些人只見過冷姑娘,卻不知這世上還有個人,他兩眸凌厲,卻又倦慵,雖怒時卻含笑,含笑時散盡風流。
是天地間另一種絕色。
爾后又有旁人說,美人再美,終有朝要遲暮,永不缺新人來替。
劉富貴那小子看得還在興起,烈成池卻是不想看了。
他抬腳正要走,轉而被一雙手給握住了。
原來,新花魁在上臺前特意與老鴇指了烈成池的位置,與她說道:“鴇娘,這俊小子好像就是冷姐姐帶大的那個。”
老鴇許久不見冷月環,心中難免惦念,聽說她養大的小孩兒今日來了鳳鳴坊,便忙從樓梯的拐角過來,一打眼就看見倆十六七歲大的少年郎在瞧熱鬧,而其中一位的衣著華貴。
鴇娘邁步走過去,頗為熱切地握住烈成池的手,往人手里送了串金項鏈。
烈成池才被新花魁調戲過,這會兒又有個姐姐過來握他的手,還無端塞了條金鏈子,叫他不知所措。
“小郎君,第一回來鳳鳴坊?你剛才……”
鴇娘的話才說一半,烈成池還以為這鴇娘想輕薄他,匆促把金鏈子往回她手里一塞。
跟個出家人似的,他一個轉身,反正也本來就是想走的,便急匆匆地抬腿往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