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料想到昭陵之地中竟還有活著出來的人,且與常人無異。
說來二十多年前,昭陵還是座十分繁榮的大城,往來人馬絡繹不絕。
但有一天,昭陵周遭發了場洪災,昭陵也淪陷于此,使整座城都大傷元氣。更為不幸的是,水災之后那兒的人大多都生了一種怪病,得病的人身上會起紅色麻子,奇癢無比,引人抓得血肉模糊,再之后高燒不止,直到死去。這種病傳染得極快,凡是進去過昭陵的人,都會沾上,于是有人傳言是昭陵人對神明不夠敬畏,受到詛咒,才降下此災禍。
有郎中說這是種極為難治的疫病,且傳染速度極其之快,無以抵擋,只能想辦法斷絕。
當年的昭陵,正是南安王烈玉山的轄地之一。此災上報到南安王手里時,昭陵的病情已失去控制,烈玉山便下了令,將昭陵和附近的小鎮皆封閉起來,斷絕其一切來往。
昭陵這地方不宜種田,一旦關了城門,就相當于斷了糧食,僅靠唯獨的官道來供給。然而,那年糧倉不足,多州澇災嚴重,官糧所供給的那點兒吃的,遠遠不夠養活一整座大城的人口。如此一來,不僅是患病之人無飯可吃,安然無恙的健全之人也陷入了饑餓。
一時間,燒殺擄掠皆盛行起來,逐漸沒了王法。再后來,由于人們過度的饑餓和對于生存的渴望,便出現了極為可怕的人吃人、易子而食的現象。
幾個月之后,昭陵城仍沒有半分好轉,反倒淪為人間煉獄。
最終,那里斷壁殘垣、橫尸遍野,家家房門大敞,樹木也被啃得不成樣子,再不復曾經的繁榮大城,昭陵也成了眾人口中的鬼城,凡去之人,必然無返。
南安王下令挖了個大坑,將所有的尸體都填埋了進去,一把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燒盡了此地的罪孽與痛苦,不曾停歇。
有很多人都說,昭陵所有的人都死在了那座城里,無一活口,滿城的怨靈全靠道士和僧人來鎮壓。
流言不息,無人膽敢再靠近昭陵。
容帝下令在城中建了一座高塔,名為安魂塔,用來收歸那些不肯安息的魂靈。
這位道長在二十多年前,大抵也只有四五歲。
不知在昭陵之中,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
28 28. 亂紅飛過秋千去
筵席過后,伏?將冷月環邀到碧桃林。
“壞狐貍,你要與我說什麼?”冷月環笑問道。
“如果我要你留下來,你肯聽嗎?”
“不肯。”
“那道士究竟有什麼好?你一個白狐妖卻被凡人迷住了。”
“他就是好。”冷月環說道,“況且,我已答應青霄宗的掌門,會盡全力幫他們找到初世魔,不能出爾反爾呀。”
“你是妖。”伏?擰眉道。
“我知道,我也不害人,雖我修不成仙,道家也沒有殺我的理由。”
“這太荒唐了,見一面你就動情,見幾年就死心塌地。”
“一面就足夠我喜歡上他了,多見幾面只會叫我陷得更深。”
“你真是……”
“伏?,你怎麼好像成了我爹一樣?”
“我要是你爹,還能讓你跑得掉?干脆把你綁著強嫁過去,洞府鎖好,讓那個章綠天樂得合不攏嘴。”
“你可真壞,我死都絕不會嫁他。”
“如果我把你帶回妖界,你爹會不會放過你?”
“他把顏面看得比甚麼都重,我駁了他的面子,他斷不會輕饒我。”
“妖界男色千千萬,大不了你一口氣嫁十個,狐族向來不講究人倫綱常,縱使真有非議,你發起瘋來也沒人罵得過。
”
“你的嘴怎麼不留點兒陰德?本姑娘才不發瘋呢,我只要小葉子。”
“小葉子,你這麼叫他?”
“世人都叫他凌燁子,聽起來總歸客氣。起初我也那麼客客氣氣地叫他,他說冷姑娘不必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
“留在我這,或者回妖界,不要再跟著他。”
“為什麼?”
“他是道士!道士捉妖,天經地義,就算他不殺你,難道你指望他對你動情?”
“我當然指望,我為什麼不指望?”
“我看你是瘋魔了。”
“伏?,你明白嗎?千人有千面,妖也是。你為了成仙能把自己關在這個小院里二十年,裝模作樣地養個素不相識的凡嬰,你謀功德、修為、妖界之巔,難道不瘋魔?我是不謀這些,我只謀一段情愛,興許我也瘋了,在人界里流浪百年,東躲西藏,我要的只是一個人的心。現在這個人就在我面前,妖性多貪,我能忍得住不要?”
伏?聽罷,久久沉默,想來也是伶牙俐齒遇上了敵手,被冷月環給說住了。
“但是”伏?尋了半天說辭,卻只蒼白地強調道:“他是道士。”
“烈成池有佛緣,說不定來日就會降了你,要你現在就前功盡棄,當斷則斷,你肯不肯?”
“只差臨門一腳,笑話,我會放手?”
“福兮禍之所倚,你看中的好事說不定就會壞事。阿池心思單純,你這般騙他來修功德,不合天理。”
“好,好,我不勸你,你也莫來勸我。”
冷月環笑吟吟地出奇制勝,哄小孩般的,摸了摸伏?的腦袋,明眸中映出光輝。
數百年前,伏?在眠月洞里見到一只撒潑的小白狐。當時,他手欠地揪著脖頸把它拎起來,左右晃悠著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