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里有仙人,不管他長什麼樣,只要你見到他,就跪下來抱住他的大腿,喊他師傅,求他收你為徒。
小石頭點了點頭,看著他爹下山去了。
小石頭等了兩個晝夜,沒在山上看到半個人影。先前走過幾里路,小石頭早就渾身乏力,挨到今日已是站不穩了,渾身的皮都腫了起來。
就在小石頭快昏倒的時候,隱隱約約地看見了個人影,從山上哼著曲兒走下來,身姿挺拔,紅頭發,身上的袍子系得松松垮垮。
小石頭來了精神,撲通一聲跪到在人面前,對那人高喊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那人似是被小石頭給駭了一跳,站定了,直愣愣地盯著他。
“誰家的小孩兒?”
“師父,收了我吧!”小石頭實在是沒力氣了,頭都抬不起來,只看到那人的手腕上系著根兒紅繩,上面串著只紅珠子,像血一樣,艷得惹眼。
伏?一挑眉,還想說話,這小孩兒已經昏倒在他面前了。
等小石頭醒的時候,睜眼一看,月亮高懸,四野都黑透了。他心下一涼,想來仙人沒看上自己,思及至此,不由感到一陣沮喪。這山上的草地又冷又潮,他穿得單薄,哆嗦著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才猛地發現背后有人。小石頭被驚得蹦了起來,大叫一聲,對方似笑非笑,他發現這就是先前見過的紅發仙人。
他嘗試著動了兩下,自己的力氣竟然已恢復了,不由欣喜若狂,想必是仙人所為,連聲向仙人道謝。
小石頭興高采烈,再懇求仙人收他為徒,對方卻攔住了他,悠悠地說。
“別折騰了,我不收徒弟。
”
小石頭一時不知所措,嘴里支吾半天,也不知說哪句話才合時宜,腦子里只想起他爹之前教他的一招死纏爛打。他抓緊仙人的衣角,打算豁出臉皮,仙人卻在打量他,好似若有所思。
可小石頭終歸是臉皮薄,死皮賴臉的話半天也沒說出口,面色憋悶得通紅,干著急,卻突然就聽到仙人說:“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
小石頭摸不著頭腦,心中暗想,不是剛見嗎,怎麼好久不見呢……
“恒山人跡罕至,你為何會在這里?”仙人問他。
“我爹…我爹讓我來拜師。”
“他把你扔上來,就不管了?”
“我爹說心誠則靈,只要我等就會來的。”
“糊涂話,你爹這是把你扔了啊。”仙人笑了,豐神俊朗,眸底有波光,又說:“糊弄小孩兒乃人之所恥,我領你去算賬。”
小石頭臟兮兮的手被仙人握在掌心里,攥成小拳頭,僵硬得連動都不敢動,還沒想通這仙人的話是什麼意思,就先在山底下看到了他爹破爛的尸體。
他爹身上穿著來時的衣服,臥倒在一塊巖石后,似乎是累了想找個地兒歇一歇,就再也沒有起來。
小石頭很快就哭了,鼻涕眼淚淌了滿臉,跪在他爹尸體旁邊嚎啕大哭。
仙人站在他的身后,一動不動,沉默地看他哭。
直到小石頭哭完,看見仙人還沒走,想起拜師從前是他爹的心愿,現在卻是他爹的遺愿了,他鼓足勇氣再去輕輕地牽仙人的手,怯生生地懇求著:“仙人,小石頭懇求仙人收我為徒,我會砍柴,會種地,會燒菜,會養兔子,不會給你添麻煩。”
仙人挑眉看他,似有所感懷,良久才道:“我怎知你燒得菜香不香?”
那日,仙人幫著小石頭把他爹埋在樹下,爾后把小石頭帶去了一座野山,好巧不巧那里有個沒人住的房子,好巧不巧那里有魚有雞有兔子還有稻田,好巧不巧屋里的擺設也是應有盡有,一切不新,卻也不舊,好似在靜候房子的主人歸來。
小石頭忐忑不安地為仙人悶了一只兔子,仙人就他收為徒了。
很久之后小石頭才知道,原來仙人姓伏,叫伏?,?是他從未見過的字。
小石頭用毛筆在紙上仿了半天,總寫不對這個字。
仙人就嘲笑他,說怎麼十幾歲的小兒,連個字都不會寫。
小石頭紅了臉,又拿著筆,在紙上反復地仿寫。
小石頭與仙人住了許多年,仙人沒教他藝,也沒教他武,但是沒讓他挨餓、挨凍,沒讓他受皮肉之苦,小石頭覺得這樣挺好的,日子無憂無慮,快活逍遙。
只是有一點缺憾,仙人總是執著于修仙,不怎麼搭理他。
有一次,小石頭問他。
“仙人,你這麼強大,為何還要修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只見過我,才覺得我強大。”
“仙人修煉到何時才是休止?”
“道之極時。”
“甚麼是道之極?”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天下除神佛,再無我敵手。”
“道之極有何意義?”
“三界中多得是無名小卒、蕓蕓眾生,我不與他們為伍。”
“可是仙人…當下也是活著,道之極也是活著,又有何分別?”
“天壤之別。你只是凡人,窺不見其中天地,自然不能懂。”
“我真的懂不了。”
小石頭泄了氣,將剃光毛的兔泡進酒里,悶悶地說:“那仙人,等下的醉兔你還吃不吃?”
“吃。”伏?闔目打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十六歲那年,小石頭砍柴回來,仙人難得與他搭話,問他想不想聽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