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跟了你一段路,猜到方向是邯羌,趕路去了那里。”
二人剛好在邯羌漠地外的茶肆相遇,光說巧緣是難夠的,倒不如慨嘆命中注定。
“看望朋友也是你編的瞎話?”
伏?這才想明白,怎麼就那般巧,又那般蹊蹺,一只鷹剛好就埋在白骨溝附近,又有誰會千里迢迢去祭拜一只鷹的尸骨。
“確是我在南陽羽那一世養的鷹,你不記得了。”
伏?細細地一回想,終于記起,南陽羽確實有過一只白色翅膀的鷹,曾經陪過他征戰八方,因宴上護主而殞命。
氣氛陷入僵固,伏?坐在木交椅上,手肘拄著頰側,看似懶散怠惰,實則狹眸里盡是殺氣。
一代帝王乖覺地立在他對面,停了話音。
冷月環在門口站了會兒,聽到里邊漸是沒聲,以她對伏?的了解,心知不妙。
她暗咳兩聲,喊道。
“大師,今天的碗好多,你吃完就不來幫個忙?”
烈成池猛然抬起頭,想應聲出去,又下意識地看向伏?。
“滾。”
一個單字,伏?恭謙有禮地送走了烈成池。
冷月環看見烈成池走出來,舒一口氣,這倆人待下去可要打起來。
“冷姑娘……多謝……”烈成池踏出房門,心有余悸,由衷道謝。
“嗯?”冷月環抱起雙臂,偏頭看他,意有所指,“你以為我不知道?”
烈成池一怔,緩慢改口:“……冷姐姐,多謝。”
“他生氣了?”
烈成池點點頭。
“你為何瞞著他?”
“我不知該如何交代。”
“老狐貍陪過你這麼多世,許是當局者迷了。我從見你的第一眼,就從眼神中認出來你是阿池。”冷月環牽起他的衣袖,將他往皰屋領去,對他說:“劉富貴當年差點燒死你之后,被老狐貍報復得不輕,你知道嗎?”
烈成池不明所以,搖了搖頭。
“伏?送了劉家一面鏡子,沒多少年劉家人就全都短命了。他雖然不招惹別人,但他尤好記仇,遇事睚眥必報,有些瘋魔的,待他好時他會記在心里,若是害他,則要麼毀了你,要麼玉石俱焚。當然…我知道阿池你絕不會害他,只是他的這個脾性一定要記住,不要叫他對你生誤會。”
烈成池不知道劉家的事,但他知道在南陽那一世,南陽羽中箭身亡,伏?寧肯拋卻修道的忌諱,也要為南陽羽報仇,一口氣殺了數百人,連同國師和皇帝。他殺念蔽眼,所懷的報復欲極盛,令人膽顫。
二人走進皰屋,烈成池才發現冷月環不是臨時找的借口,皰屋里真有一摞快頂到天板的碗,顫顫巍巍,擠在水盆里。
“姐姐。”
“嗯?”
“寶刀不老,你疊落花的功力…還是這麼強。”
作者有話說:
等糖
61 59.散作人間照夜燈
“疊落花不贏,怎麼騙伏?燉兔子?”
冷月環找來一個小板凳,坐在烈成池身旁,她托起腮,靜靜地看了一會。
烈成池提了一桶新打過的水往盆里倒,那一大桶水顯然不輕,他倒水的動作四平八穩。
“你為什麼還俗?”
烈成池正在倒水的動作一頓,思索如何作答。
“是動了情念嗎?”
烈成池放下水桶,如實答道。
“是。”
“因為火狐貍?”
“是。”
冷月環聽罷,沉吟片刻,猶豫地問道。
“可你修了幾世禪,佛緣如此重。如果有朝一日,你必須在如來和伏?之間選,你怎麼選?”
“我選伏?。”
“在成佛和入魔之間,怎麼選?”
“我也選伏?。”
“在眾望所歸和眾叛親離之間?”
“姐姐……”
“不許打岔。”
“我永遠會選他。”
“好阿池,你要立字據。
”
“我現在就寫。”
“快點洗碗,我叫凌燁子找紙墨。”冷月環輕推烈成池,不再問東問西,催著他速速洗碗。
烈成池回過頭,一雙手泡在水里。
“天黑之前可以洗完嗎?”
“……一定可以。”
冷月環從皰屋出來,看見伏?一臉不悅地站在外面,渾身不爽的氣焰還燒著,半點兒沒消散。
“干嘛氣成這樣?”冷月環走過去。
伏?板著臉,忽忽不樂,一言不發。
“不說我就先去找凌燁子了。”
“回來。”
“你快說。”
“那個小兔崽子,明目張膽地騙我好幾個月,怎麼敢的?”伏?咬牙切齒地說。
“哈。”冷月環一聲笑,笑而不語。
“你笑什麼?”
“是誰把這個小孩兒養出了十個心眼?”
“…………”
伏?語塞,一屁股坐在石階上不說話。
“這叫造因結果,自作孽。”
伏?被這話聽得氣哼哼的,又道:“若非他取了心頭血,再遇見小石頭時我也不會收養他,不會有第三世,第四世……”
“那是真命帝王的心頭血,你想要修為,干脆就把它磨成粉咽進肚子里,反正是白來的好東西,來世就不聞不問徹底了斷,你不是精得很?為何不做?”
“…………”
冷月環蹲下來,哄小孩一樣地摸摸伏?的頭,“你都一千多歲了,他至多才活過四百年,放以前還得叫你一聲爹,你置什麼氣?”
伏?面色不改,卻很吃冷月環的哄。
冷月環一笑,抬起手指勾勾他的下巴,說:“你坐著,我去找凌燁子拿些紙墨。”
伏?坐在石階上,仿佛沉思著什麼,獨自消散心中火氣。身后風打樹葉,傳來颯颯聲。
……
當天晚飯是烈成池親手做的。
歷經四世相處,他早把伏?的口味喜惡摸個一清二楚。
伏?坐在桌前,看著烈成池端出一盤蜜餞青梅,烈成池放下菜,看他,他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