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伏?那夜喝了多少杯,一大罐桃兒酒八成都是讓他下了肚,搭在烈成池掌中的手也忘記抽走,被人翻過手來握在掌心里。
酒已經空了,冷月環和凌燁子有說有笑,雖說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冷姑娘在笑,但若是仔細看,也能看到凌燁子眼底的淺淡笑意。
待至夜色闌珊時,冷月環這才想起伏?,發現他喝得衣冠不整,已經舒坦地倚在烈成池身上睡著了。
……
轉眼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已然到了第二日。
烈成池背著伏?回到庭院中,伏?、烈成池、冷月環三人睡了一整個白天,唯有江素問在靜心打坐,直到暮靄將至,那三人才是漸漸地轉醒。
冷月環沒忘記這一天是寒燈節,醒來就坐在銅鏡前為自己梳妝打扮,催促著幾人快些出門看燈。
他們走在金幼城的主街上,記憶中的土路鋪設了青石磚,華燈初上,燭火沿街高懸,人影擁擠攢動。
一陣鑼鼓喧天聲傳來,伏?看到不遠處有一伙雜戲班子,一名十歲出頭的男孩兒頭頂彩釉大花瓶,左右晃動引來陣陣掌聲。
伏?駐足,津津有味地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對烈成池說:“最初你我就是因為一伙雜戲班子才來到錦悠城。”
烈成池不明所以地看他。
“那時候我問你天南海北向往何方,可你不會講話,樓下剛好有一伙雜戲班子把你給逗笑了,我想這也算一種緣分,便往西行,來了錦悠城。”
“幸好,你那天不是把我賣給雜戲班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伏?先是被逗得哈哈大笑,隨后又是懊惱:“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
“那我就命苦了,要像這個小孩兒一樣去頂花瓶。”
“這也難不倒你,你那棍法不是也能練得爐火純青?還有槍法、劍法……”
“這不一樣。”
“一樣的,一樣的。”伏?忽悠著,忽然聽到冷月環叫他。
“伏?,看我!”冷月環從一家專賣面具的雜貨攤上拿起一個白狐面具,興致盎然地戴在臉前,面具眼尾的紅色花紋顯得分外妖異。
“好漂亮的白狐妖。”伏?一語雙關,夸道。
冷月環心中歡喜,轉過身與老板娘討價還價,伏?不懂她身攜數兩白銀還討價的樂子,轉過眼看向周圍的景致。
幾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用棍子高高地舉著七彩的魚燈籠從伏?面前嬉笑著跑過,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后面跟著一條長長的金色游龍,搖頭擺尾地隨著他們在喧鬧中穿行。
人間的節日分外熱鬧喜慶,處處可見溫情。
冷月環買完面具,繞到眾人身后,即使面具擋住了容顏,人群中還是一眼就能憑借身姿認出她來。她在面具底下盈盈帶笑,唬人不成,走到凌燁子身旁,問他:“你喜不喜歡這個節日?”
凌燁子并不想敗她的興致,只是很難理解這其間的喜樂,問道:“寒燈節是什麼,為什麼他們這樣高興?”
“寒燈節這天,在外的人都會歸鄉,朝廷也會批準邊關的戰士回家探親,久別重逢,能夠團圓當然要高興的。”
凌燁子若有所思,冷月環細細一想,也是,道長自幼就舉目無親,出師后在外游歷,哪里體會過闔家團圓呢。
“你與掌門師父、與同門師弟相見團聚,難道不感到高興嗎?”
“相聚是好事,高興…”
江素問說不上來。
冷月環心中也清楚,江素問是一個身在紅塵中、心在紅塵外的人。
這滿街的熱鬧嘈雜、煙火華燈,依次從江素問身旁擦肩而過,沒有人駐足看他一眼,他也不曾駐足看他們一眼。
67 65. 散作人間照夜燈
伏?一眼看過去,河岸邊有許多人正在扎一種圓筒狀的燈籠,沿邊街市上也有不少叫賣的這種燈籠的。
“今天是寒燈節,家家團圓,要放的就是這種燈籠吧。”冷月環隨之看過去,猜測道。
“為什麼團圓需要放燈籠?”
“因為燈籠可以飛得很高很高,這樣的話,遠方沒有回家的人看到燈籠,就知道當中會有一個燈籠是屬于他的。”
“可惜,燈籠很難飛到那麼遠。”
“如果一個人書信傳不到,燈籠飛不過去,車馬亦不能及,他們還能相見嗎?”
伏?聞罷一怔,瞥向遠處那些扎燈籠的人,說:“能。”
“嗯?”
“縱使今生不相逢,待到來世亦可期。”
冷月環聽著這句話,想起她與凌燁子的相逢。
那天下著鵝毛大雪,她正在錦悠城的街市上買糖糕,老板為她打包好,富家公子附在她耳旁,曖昧地低語著什麼。
當時天寒地凍,冷月環被凍得瑟瑟發抖。她接過糖糕后,轉過身正要往回走,就看到一個白衣身負劍匣,與周遭街市過往的人皆格格不入,冷若冰霜地從她眼前走過,形如寒天雪地里一只淡然離群的鶴,在滿是留白的畫中遷一道孤影。
自此,冷月環再也忘不了凌燁子。
她收起回憶,指著前方說道:“我們找個高處看燈吧。”
城中最高的樓閣就是曾經的鳳鳴坊,如今的梧桐棲。
他們借著夜色上了最高一層的屋檐,整個金幼城在他們眼下一覽無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