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早在你之前就去看過了。”
伏?狐疑地看著冷月環,忽然反應過來:“那個有求必應的牌匾是你寫的?”
冷月環登時笑逐顏開,問他:“威不威風?”
伏?無言,只聽冷月環神采奕奕地說:“這是你的廟,我怎能不去留一筆?”
伏?回想起那歪歪丑丑的牌匾,不由勸道:“你的字該練了。”
“好麽,待我練好了字,再去添一筆。”
“添一筆什麼?”
“有求必應。不應再來。”
“…………”
……
伏?進了屋,看到烈成池在那里,旁邊是他的書。
“你最近在看什麼書?”伏?隨性地坐到書桌上,野狐妖沒規矩,懶散端看那些書名。
“一些藥書。”
伏?側頭一看,厚厚的一摞,全都是藥書。
他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張磨損過的紙,是當年沈賢給他寫的樂章。
“你送我的曲子,我還沒取過名。”
“為什麼不取名?”
“想不出來。”
沈賢寫的那首簫樂深遠縹緲,如長川中一層層向遠推去的水波。伏?吹起它時,總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思緒,叫他想不清楚,理不明白。
“你是寫曲的人,你來取吧。”
歲月隔得太久,烈成池有些記不清它的調,便說:“我記不清調了,你可吹來聽聽?”
伏?正拿著洞簫在指間自如地打轉,聽到這句話,揚眉看過烈成池一眼,說:“那你付點兒錢?”
“八十萬黃金都是你的。”
伏?一笑,轉指收回洞簫,抵在唇際徐徐吹動,簫聲穿越歲月,在靜夜中流淌出來。
曲聲中,烈成池想起了這個調子。
沒想到他也如此,心中思緒萬千,卻無一句可道明。直到他忽然想起這麼一句話,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九衢塵夢。”
“什麼?”伏?沒聽清他說的話。
“曲名就叫九衢塵夢吧。”
“這是什麼意思?”
“九衢塵是大道上的塵土,世人謂其為煩擾的塵世,而這塵寰就有如一場不休的大夢,百年千年,升騰跌宕。”
伏?聽罷,居然覺得是對了。
或喜、或哀、或戀、或柔、或傷,哪一種情緒都不足以含括此支曲意。若問這世間有什麼能將他們都含括進去,那就是這世間本身。聲色犬馬,紛紛擾擾,萬古長流,如一場繁雜的多情夢,夢里春秋幾度。
伏?感到滿意,將洞簫放在桌上,對他說:“好,就叫它九衢塵夢。”
烈成池拿起那支簫,看到上面留有很多細碎磨痕,對他說:“你這支簫好多年了,我為你做一個新的?”
伏?自然愿意。
……
當伏?離開烈成池臥房時,已是深夜,本欲直接回屋,卻見凌燁子那屋的燭火還亮著,房門虛掩。
透過房門,他看見凌燁子好似在收拾什麼,房屋被他打理得整整齊齊。
伏?有些驚詫,推開房門,忍不住問他:“你要走?”
凌燁子回過身來,見到是他,微微頷首。
冷月環今晚那副笑容明顯是還不知道,伏?又問:“冷月環知不知道你要走?”
“她不知道。”
“走的這麼急,出了什麼事?”
“昨夜青霄宗召我,看來有要事。”
伏?的視線掃過去,發現江素問的行李尤為簡單,只有那一個劍匣。
還真是一人一劍行天下。
“你不帶著她了?”
“江湖險惡,我不能讓她同行。”
伏?心中贊成凌燁子的這個想法。初世魔的來歷不明,冷月環這麼傻傻地摻進去,哪天把命搭進去了都說不定。況且狐妖與道長,殊途難容,不該留存過深的羈絆。
“我支持你,但你應該告訴她一聲。”
“我會告訴她的。”
“對了…”伏?嘶一聲,總覺得忘了什麼事,一時想不起來,但是眼見這個人就要走了。
伏?又看到凌燁子的那把云華兇劍,才突然記起來:“有人讓我轉達一句話給你。”
“是誰?”
“他好像叫…牛小馬,是你們青霄宗的一個門徒。”
凌燁子輕微地蹙起眉,似乎記不起來這麼一號人物。
“你不記得他也是正常,他只是守山的一個小透明,就算你回去了,他大抵也沒機會見到你。”
“他讓你轉達什麼話?”
“他說,你的無心劍法很颯,讓他很仰慕。還說會好好地練這套劍法,把它發揚光大。”
凌燁子看上去有些訝然。
“你的名聲很廣,仰慕你的人有很多。”
“我也只是一個修道中人罷了。”
“相識一場,多多珍重。”伏?抬手對他比了個抱拳的動作,說道。
這是他頭一次向人抱拳,他見行走江湖的人,時常行這個禮節,抬舉間自有灑脫風范。
“多謝。”江素問抬起衣袖,翩翩抱拳,回道:“山高水長,來日有緣再會。”
71 69. 散作人間照夜燈
“為什麼!”
清晨,伏?還在睡夢中,就聽到冷月環一聲質問。伏?睜開眼,知道是凌燁子要走了。
“冷姑娘,此行我回青霄宗,恐將數月難歸。”
“數月算得了什麼,我可以等你。”
“初世魔為人兇惡,我也不能再牽連你涉險其中。”
“難道你自己去做那些事就不兇險?”冷月環駁斥他。
“冷姑娘。”
冷月環怔怔地看向凌燁子,竟是只敢看他的唇齒,不敢看他的眉眼。她怕那雙眉眼太過寒冷,她怕又從中看到西眉山巔的雪。
凌燁子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道出:“浮世三千,喜怒哀樂,貧道不能解。
”
冷月環垂下眼眸,唇齒微抿,固執道:“道家修真,難道真情就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