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慢,直到天黑才到天陰山,在峭壁上找到佛陀所留封魔印。
封魔印在黑夜里散發著金光,威震整山。
然而,和尚沒能如約。
……
伏?離開天陰山后,回到了霞川,闊別已久,距離上次離開霞川已經相隔二百多年。
霞川變得很冷清,時值妖界的春天,桃夭盛開在各處,山坡上,棧橋邊,亭臺旁,這些美輪美奐和留在伏?記憶里的霞川一模一樣,只是,往日那些靈動活潑、四處打鬧的小狐貍們已經不見了。
清風吹起桃夭,漫天落紅拂過他眼簾,整個霞川都靜悄悄的,空無一狐。
伏?沉默地走在霞川里,目光掠過水流花謝,霞輝金芒,這里靜謐得讓人悲傷。
走著走著,霞川下起了綿綿細雨,連成了絲,織成了網,籠成一道薄紗,將整個霞川都籠在這微涼里,潤物無聲。
伏?冒著微雨,衣袍潮濕,逐漸走到霞川腹地,看到巍峨的紫狐神殿,聳立在云層之間,兩側是光華奪目的迷谷樹,殿外,依稀站著幾個看守的門將。
“你是誰?紫狐神殿閑人免進。”其中一個門將攔住了伏?,問他。
“我是…”
伏?張著嘴,想起封魔塔外那只小雀說過的話。
前狐王的親孫子闖大禍,殺死了牽機神女,還屠戮了整個虞淵城!他因此得罪了金母,這次狼族對狐族肆意妄為,天界也就當看不見!
曾讓他在霞川驕傲自得的名諱,如今卻讓他緘口不言。
“…沒什麼,我只是路過。”伏?說道。
“嘶,看你這紅色頭發,該不會是火狐族的那個罪人吧?”門將打量著他,出言又問。
“怎麼可能,傳說那個人不是入魔了嗎?哪里還會回來?”另一個門將接話道。
“說的也是…他親爺爺都死了,他還能回來干什麼?”
伏?愕然地聽著。
盡管他知道爺爺活著的幾率渺茫,但讓他親耳聽到這個消息,仍然難以接受。他的心房猛然作痛,痛到他說不上話。
“快點兒走吧,紫狐神殿不是閑人能靠近的地方。”門將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伏?沒有說話,只是久久地看了紫狐神殿一眼,熠熠光輝映在他眼中。
良久,他轉過身,向西去了。
“為什麼那個人的背影看起來失魂落魄的?”門衛把兵器杵在地上,納悶地問。
“估計好久沒回過霞川了吧,誰能接受得了霞川變成這樣?”
“唉。”門衛一聲嘆息,心中有悲,不再多言。
伏?一路都心不在焉,腦海中回響的是門將剛才的那句話:親爺爺都死了,他還能回來干什麼?確實,他現在回來有什麼用,即使是到爺爺的墓前,爺爺也不會想見他。
不覺間,伏?走到鏡湖旁,妖界里最大的一顆迷谷樹,就生長在鏡湖的中心。
這里是他少時和冷月環最常來的地方,清澈見底的鏡湖倒映著迷谷樹的絢爛光輝,魚兒在樹影里來回穿梭。
他曾經把自己最寶貝的龍淵寒髓藏在這鏡湖底下,冷月環雖然不知道他藏了什麼,但知道那是很寶貝的東西,因此時常把它當作威脅的話柄,指使著伏?給她做牛做馬。
伏?走到鏡湖的中心,來到那棵散發著光輝的迷谷樹下,沒想到在這里遇見熟人。
聞人南雪正坐在樹下喂魚,抬頭看到伏?的身影,驚詫地怔住了。
二人對視良久,還是聞人南雪先說的話:“狐貍,你…你回來了。
”
伏?只是點頭,極輕地應了一聲。
“過來一起喂魚嗎?”聞人南雪往右挪了挪,露出水中搖晃的銀尾。
伏?屈膝坐下來,坐到她身旁,聞到她身上有惑妄海水的味道。
聞人南雪把手中的魚食灑向鏡湖,引得一群小小的月光魚來搶食。
她開口道。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伏?低頭望著鏡湖里的月光魚,沒有說話。
“金母詰問狐族后,伏爺爺找到過我,我告訴他,你在找一個叫幽冥處的地方。閻魔愁聽了,愧疚萬分,覺得是自己害了你。后來,伏爺爺想親自動身去找你,只是還沒來得及離開妖界,狼族就向狐族發難了。”
伏?聽著聞人南雪的話,十指成拳緊緊握著,難擋心中波涌的悲慟,他的指尖握了良久,才問道:“…我爺爺是戰死的?”
“當然,他一個人頂著幾千上萬只狼族精銳,十分厲害,不愧是前狐王。”聞人南雪轉過頭來看向他,說:“爺爺沒有白犧牲,狼族最后沒有得逞,霞川還是狐族的霞川。”
伏?怔怔地看著聞人南雪,眼眶發紅。
聞人南雪放下魚食,輕輕地拍他的背,說道:“我們鮫人族曾經也遭到過屠殺,那時全族只剩下不到三千活口。但我們還是咽下傷痛,沉在海底苦苦堅持著,去年冬日,族里又添了不少可愛的小鮫人,一切總會慢慢好起來。”
伏?啞然許久,問道。
“我爺爺在哪里?”
“伏爺爺,應該是被葬在了赤丘。”
伏?知道赤丘,那是火狐貍族歷代的埋葬之地,只有血脈純正、有所建樹的火狐貍才有資格藏進這里。
他聽到聞人南雪的話,心中有些退縮,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面對爺爺和火狐族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