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何?難道姑娘遇到惡人滋擾,或是仇人追殺?”
“你想聽的話,先坐過來。”伏?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朝無盡一勾手指。
無盡心有猶豫,覺出這女子舉止輕浮,轉念想她遭遇難處,應當先聽她的難處。
他放下劈柴的斧子,坐至女子身旁,保持著相隔七八拳的距離,說:“請講。”
伏?見他坐過來,顯出傷神,不假思索地說道:“你可知這山下有位姓黃的富商?前些日子,他說相中了我,要娶我當妾室。可他已有五十多歲,長得肥頭大耳,言行粗俗卑鄙,我不想嫁給他。”
無盡聽著她的話,信以為真,就問:“平姑娘的父母在何方?”
伏?一摸下巴,瞳仁轉動,又道:“父母把我賣到秦樓,早不知去了哪里。”
“如此說來,平姑娘是秦樓中人?”
無盡這才明白,怪不得女子生得秀色空絕,卻舉止輕佻,竟是如此原因。
“大師嫌棄我出身秦樓?”女子挑起秋波眉,問道。
無盡抬起手,道一語善哉,答她:“自然不會,佛門中人,只問佛緣,不問出身。”
“你看我有沒有佛緣?”女子轉過頭看向無盡,芳容麗質,無端透出三分妖。
無盡只消看她一眼,很快挪開視線,道:“平姑娘能入梵剎,是有佛緣的。”
女子勾起朱唇,轉而又戚戚然,斂了眸光,哀聲道:“這些年來,我不辭勞苦地在秦樓站住跟腳,樓主卻把我賣給那個肥頭大耳,看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我能依靠、信任之處。”
世人說女子身如浮萍,飄在洿池,命不由己。看來眼前這個女子就是如此,既沒有根,也沒有依靠。
無盡生出憐憫,問她:“不知貧僧能幫姑娘些什麼?”
“無盡大師,你其實可以解救我。”女子抬頭,無端生出此言。
無盡愕然,疑惑地問:“貧僧如何救你?”
“只要大師娶了我,那個姓黃的富商就無可奈何了。”
無盡震驚萬分,立刻道:“貧僧已皈依于佛,娶不得姑娘。”
“無妨,只要你還俗,就可以娶我。”女子坐到無盡旁邊,將手搭在他的腕骨上,明眸善睞,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嫁過人,不是完璧,富商就會嫌棄我。”
伏?是個慣于混跡風月的公狐貍,說起這些話時,自然也坦蕩不知羞,只是當他頂著凡塵女子容顏時,這一番話就顯得驚世駭俗。
無盡抽回手腕,避那美女三尺遠,說道:“荒唐。”
“為何荒唐?”
“此事應當兩情相悅,平姑娘不能因為不愿嫁給富商,就如此委屈自己嫁給另一個人。”
“誰說我委屈?我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無盡錯愕,瞧著女子,那女子的五官妍冶,柳葉唇,墨金眸,秋波眉,右眉骨還綴有一枚紅痣。她舉止撩火,眸光卻冷如清明疏雨,讓人分不清她的心究竟是冷是熱。
“此種玩笑開不得。”
“我沒開玩笑。”女子早料到他會說什麼,很快接話。
“貧僧等會就送姑娘下山。”
“我下山就會死,你忍心看我死?”美女說話的音調降沉,傾身又近他半尺,仿佛突然就變了一個人,氣勢凌然,話里咄咄逼人。
無盡啞然,與美女又隔開半尺。
美女見他如此避之不及,端量了他片刻,忽而露出哂笑,卸下氣勢,緩道:“大師不必為難,你如果實在不想娶我,也是無妨。”
“我就借你的無上伽藍避避難,總當可以?”
無盡仔細想來,似乎沒有別的兩全之法,暫且點頭答應。
100 100.吾心不寧愛與憎
得到無盡應允,伏?放下心,才開始端詳這個梵剎,發現剎中當真只有無盡一人。
“為何這里就你自己?”
“二位師兄弟昨天下山化緣,過陣子才回來。”
“這個剎里只有你們三個人?”
“是。”
伏?心覺好笑,“三個人修什麼佛?大眼瞪小眼嗎?”
“修禪之事,與人多人少無關。”
無盡答著他的話,避開這孟浪女子,又回到剛才的地方,繼續劈柴。
二人沉默著,很久沒有說話。
伏?坐得累了,躺下來,翹起二郎腿,手肘拄著臺階,遠遠地望著無盡,琢磨該如何才能毀他禪修。
“大師,你為什麼不肯還俗?”
“我的心中只有佛法,為何要忽然還俗?”
“如果你的心中不止是佛法呢?”
“還有什麼?”
“還有我。”
無盡彎腰正劈著柴,冷不丁聽到這個答案,斧頭一歪,劈到了底下的圓木樁。
伏?嘲謔道:“你聽到這句話,連柴都劈不好了?”
無盡羞惱抬頭,不抬還好,這一抬頭,就看到美女的姿勢豪邁,又是躺著,又是翹起腿,顯出身形婀娜豐潤,他猝不及防,連忙避開視線。
“這會兒忙著劈柴,等會兒是要生火燒飯?”伏?話密,又問他。
“是。”
“做什麼吃?”
“你想吃什麼?”
“我…”伏?張了嘴又停下,吃什麼,他居然二百多年沒有吃過這和尚做的飯了。
“青椒大刀面,你可會做?”
“會。”
“你連青椒大刀面都記得,為何就不記得我?”美人抬起眸,卒然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話。
“這是何意?”無盡不明所以。
“沒什麼。”
無盡看著她,她看著地上的一排小螞蟻,仿佛忽然又對小螞蟻感興趣了。
誠然,伏?心知問也無用,沒佛心的烈成池尚且花了四世才把他記住,有佛心的烈成池早已無情得徹頭徹尾。
他在上一世耗盡功夫也沒讓烈成池想起自己,此時又何必多余問這白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