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寒燈節的燈火。
那些寒燈,寫著千般夙愿,企盼重逢,企盼圓滿,飛過長夜,散為紅塵中的螢火萬千。
它們洋洋灑灑,向十二州大地、天空立誓,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妖魔的神色凝住了,僧人的目光也滯住了。
他們看向漫天燈火,它們琳瑯通明,火光倒映在寂靜的長河中。
這燈火背后。
曾有一人孤身踏入火海。
曾有一人歷經相思萬苦。
二者輾轉于生死之中,奔走在紅塵里,曾經是父子、師徒、知己、知交,百年復百年,重逢復重逢,后來當了抵死纏綿的情人,轉眼成了佛魔兩立的宿敵。
妖魔與和尚同聽千萬聲古寺鐘響。
卻再也聽不來對方的一聲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別在這砍了,侍衛們,幫我去拼多多砍。
112 111.吾心不寧愛與憎
燈火向東邊飛去,伏?的余光瞥向僧人,那僧人不覺,還在凝望著燈火。
僧人渾身是血,有那些死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亂刀砍爛了他的海青,布條垂著,露出衣下向外翻的皮肉,深處可見白骨,僧人所佇立的地方,已是血潭。
事到如今,僧人不僅入了魔,還破了殺戒,禪修也被毀了。
伏?的怨憎得報,本應當高興。
可這一場燈火來得諷刺至極,偏偏提醒他們曾經相愛。
伏?并不快樂,相反,他難過至極。
他與烈成池共歷七世輪回,從相愛淪為相恨,所有過往都變得面目全非。
然而,當初烈成池用來傳達思念的寒燈卻萬古不易,每一世,每一年,它們都會再從這片大地升起,飛向空中。
佛心歸位,愛意消亡。
在封魔塔中心懷怨懟的七十年,在無上伽藍包藏禍心的五年,在黃府血戰中痛痛快快的這一夜。
伏?的萬千喜怒才剛得到抒發,忽然隨著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燈火,盡數化作虛無。
僧人入魔,禪修已毀。
怨氣得舒,仇怒得報。
愛恨得以填平,原來是這般空虛滋味。
伏?緩緩斂回視線,神情藏有黯然。
他趁著僧人還在看燈火,頓住半刻,驀然轉過身,無聲消失于夜色里。
……
最近,癡海城里多了一個瘋僧人。
僧人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穿紅衣服的人,可是穿紅衣服的多了去了,誰知道瘋僧人說的是哪個。
盡管瘋僧人面容遒俊,但他身上滿是血跡,尤為駭人,每個被他問話的人都被嚇得落荒而逃。
衙門想派人抓他,卻又沒人敢抓他,聽說這個瘋僧人殺了黃府上一百多個侍衛,連那個黃老爺也被這瘋僧人嚇出病了,成天喊救命,滿口冒胡話。
曾經氣派的黃府如今成了鬼宅,尸臭熏天,雜蟲集聚,沒有人敢靠近。
大家心知此事詭譎,黃豐茂這財發得邪門,下場更是慘不忍睹。
現在連動生財念頭的人都沒了,那些羨慕過黃豐茂的人大多在暗自慶幸,還好發財的不是自己。
至于那瘋僧人,癡海城中有不少人是認得他的。
聽說他是無上伽藍的得道高僧,造詣深,境界高,想見他一面必須帶足干糧和水,爬一整夜的山梯,還得心懷虔誠不可別有所圖,否則那無上伽藍就會隱在云霧里,即使費力爬到了山頂也尋不著,除非是被這僧人親自領著踏進去。
可就是這樣一個受人敬仰的高僧,居然有天會突然大開殺戒,殺害一百多人。
盡管那一百來人不過是黃豐茂招聚的一批流氓,平日里追隨著黃豐茂到處招搖,日子驕奢淫逸,讓癡海城中百姓敢怒不敢言,但他們也絕對都罪不至死。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癡海城內人人不安,但是幾乎沒有人知曉內情。
此時,癡海城的一個巷子里,一個年輕姑娘坐在木門檻上,用手托著下巴,看向巷子里來來往往的人。
有兩個剛從主街回來的人正往巷子深處走去,路過年輕姑娘眼前。
他們心有余悸,其中一人捂著胸口說道:“那個瘋僧人太瘆人了,之前一直聽過傳聞,沒想到今日叫我也撞上!”
“他臉上的血都干了,他連擦都不擦!哦對,他要找什麼人來著?”另一個人接話道。
“叫伏…伏什麼,我也沒聽清楚,哪兒敢聽他說話啊!”
“還好跑得快,這要是被他抓住,指不定我們死得比黃府里的還慘!”
“幸虧,幸虧,光天化日的,這都是什麼事兒!”
“不都說咱們癡海城有神仙庇佑、有高僧守護嗎?怎麼會這樣?”
“庇佑咱們的神仙化成了石頭,守護咱們的高僧入了魔,依我看,咱這個城也太不吉利了。”
兩個人對話著,滿臉的驚魂未定,從年輕姑娘面前走過去,直到他們的身影逐漸遠去,話音也慢慢地遠了。
一個穿著布衣的男子從年輕姑娘的身后走過來,遞給她一個洗干凈的蘋果,無意中也聽到那段對話,對她說:“都說咱們城里有個入了魔的僧人,你可別單獨出門,要多小心點。
”
年輕姑娘接過他手中的蘋果,神情倒是淡定,說道:“他們說的應該是無上伽藍的無盡大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