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猶豫許久,好似糾葛,但還是拿出了身上陳舊的荊竹長簫。
“老嫗見你對這竹簫有些不舍,為何會想賣它?”
“這簫是故人所贈,我與故人已然兩斷,便不想再留著這支簫。”
“小郎君大可放心把簫留在此處,只不過怕你將來后悔。”
伏?聽見此話,再度陷入遲疑,良久才道。
“昨日之日不可留,總是我一人守著這些,不公平。”
他把簫身細細擦拭幾遍,交到阿婆手里,道:“阿婆,你這里存了這麼多舊物,想必也留了很多故事,我把這支簫交由你,應當算是個好歸處了。”
阿婆笑著接過了簫,問道:“小郎君的簫是什麼故事?”
伏?沉吟片刻,道:“大抵是一個……造化弄人、有緣無分的故事。”
伏?沒有細說,也不再看那支簫,仿佛多看一眼就會后悔,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他走回到“棠春”石牌底下,突然有道聲音叫住了他。
“等一下!”
伏?疑惑地回頭,看到一個男子身著黑衣狐裘,頭帶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腰間別著一把帶鞘的窄刀。
“你叫我?”
“是…”男子看見伏?當真駐了足,顯得無措。他猶豫幾秒,忽然揚手揭下戴著的斗笠,問道:“不知道哥…還記不記得我?”
伏?端量向他,此人面容竟是清秀,唇紅齒白,與他腰間那把充滿殺氣的窄刀很是不同,但是眼中有著不符他年齡的酷狠老成。
總覺得面熟,在哪里見過。
“我的名字是溫弓。”
伏?想起他是誰了,道:“原來是你。”
“哥,你還記得我!”溫弓的兩眼一亮,此時倒有些像回少年了。
“聽說你當了狐王,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
溫弓面紅耳赤,緊張道:“這要感謝伏爺爺,當時局勢混亂,就,就讓我……”
“從前見到你時,你還小,看不出鋒芒,今日一見后明白了爺爺眼光。”
溫弓這麼一被夸,更緊張,慌亂之下組織語言,回應道:“那時只是…大家都找不到哥了,今日還能遇到哥,我真高興,我悄悄地跟了哥一路,不敢打招呼,怕哥不記得我了,還有這個狐王之位,也該還給哥。”
伏?笑了,說:“你的就是你的,為什麼要還給我?”
“……那哥為什麼不當狐王,為什麼不回霞川?”
溫弓問出他藏在心底的疑問,自從狼族發難起,他就在盼著伏?回來,可是伏?一直沒有回來過,也一直沒有音信。
伏?啞然半刻,本是不想回答,對上溫弓目光才開口:“如傳聞所言,我已入魔道。”
溫弓聞言,露出震驚。自小仰望崇拜的前輩居然成了魔修,與印象大相徑庭。
伏?見狀沒多說什麼,只道:“這里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來日我去紫狐神殿看你。”
溫弓這才醒過神,趕忙喊住他。
“哥!”
伏?看他,溫弓鄭重其辭對他道:“哥,你放心,我能守護好狐族。”
伏?點頭,“好。”
“霞川血債我不會忘,會向狼族討回來。”
少年意氣凌云,伏?輕笑,道:“好,倒是替我分擔一樁仇。”
“那…”盡管溫弓很是不舍,但看得出伏?終歸要走,只好道:“…哥,后會有期。”
伏?目光瞥向少年腰間充滿殺氣的刀,想起曾經對少年說過的話,道:“握好你的刀,該出鞘就出鞘吧。”
115 116.兩身動如參與商
不知不覺間,天地已入凜冬,伏?停下腳步,望向白茫茫的天幕,感到徹骨寒意。
他想起聞人提過的凜冬化龍,決定還是來看一眼。
此時他站在離海岸很遠的地方,遙望浪濤里浮著一層熠熠發光的藍螢,有如倒映滿天星斗,幽明夢幻。
他看得入迷,漸漸地,他聽到風雷交加,聲勢大得像天陰山被劈開那天。
那風雷聲越來越響,海夜的靜謐也被打破,狂風怒號,卷著層層惡浪向岸拍去,驟然將一線幽藍拍得粉身碎骨,飛沫四濺。
伏?望過去,席卷起的駭浪如萬匹烈馬齊聲嘶鳴,踏破鐵蹄地殺來。掀起的沆浪足有數十丈高,夾帶著泥沙,渾如無法翻越的墻墉,一堵又一堵地接連猛推過來,聲勢赫赫。
瞬時間,足下地動,天上崩裂,整個惑妄海化為兇險之地。
這聲勢讓伏?尤為眼熟,像極了天陰山那天,不,比天陰山時還要更猛,他心知這種驟轉的天氣最為詭譎,多半是有意為之,而非自然風雷。
果然,罡風之后,雷霆萬鈞,緊接著是豁亮霹靂。霹靂于翻卷黑云之中駭龍走蛇,撕裂陰沉的夜空,剎那間,一道列缺劃破黑云,瞬霎將天地晃得慘白一片。
不愧是化龍飛天的排場,怪不得潛蛟必須連闖三千懸劍橋才能來,否則遇著這震天聲勢,膽子定要被嚇破。
伏?傻傻地杵在遠處看熱鬧,那風浪愈加狂恣,雷聲連翻威然震吼。
只消站了會兒,伏?就耳朵都快聾了。
他望著雷奔云譎,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雷聲怎麼好像比剛才更響了。
他眺望向惑妄海最遠處,卻見在最遠天際竟是一線風平夜寧,連道閃電都沒有。
事出反常,他頓生不好預感。
果不其然,轉眼間,一道列缺渾如金光利斧劈開云霧,竟然炸裂于他所在之處的幾米開外,登時天崩地坼。
不是雷聲更響了,是雷聲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