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環將這段故事敘來之時,室中靜極了,只能聽到焦炭噼啪的聲音,連喜歡接話茬的伏?也緘默不言。冷月環在錦悠城等伏?的那三十幾年,伏?一直被困在封魔塔里,了玄大抵也是知道,凌燁子本就不擅發言。
因此,當冷月環講完的時候,室中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冷月環看了一圈,大抵猜到什麼。
她揭開紅爐上的龜形壺的壺蓋,添了一杯熱茶,道。
“昔去花如雪,今來雪似花,今昔相比,好似天翻地覆……”
她也極度傷心過,沉湎于過往回憶,感到天塌地陷。三百多年來,她一直在打聽伏?的消息,可當她將自己這三百年道來時,忽然意識到這悠長的歲月,竟然只消三言兩語就道完了。悉數過往,終成云煙。
冷月環端起那杯茶,道:“可等我講完這段往事再細細想來,無論是花是雪,皆是紅塵。”
伏?若有所思地看著爐子中的火。
或花或雪,或是或非,或愛或恨,或劫或緣,皆在紅塵,有何分別。
如今圍著一只紅爐坐下煎茶的四個人,與三百年前圍著一個土坑釀酒的四個人相比,看似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實人還是人,情還是情,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你看。”冷月環掀開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腕,上面是一串用金桂穿成的手鏈,暖黃可愛,與記憶中的金桂一樣,“這是我在等你的時候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伏?低頭看過去,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有人道:“掌門,該去玄通宮了。”
只見凌燁子點點頭,對大家道:“失陪,見諒。”
凌燁子離開了,伏?問冷月環:“他去玄通宮做什麼?”
冷月環想了想,道:“應當是宗內的什麼事吧,對了,我也要出去一趟,你們在縹緲宮歇息,我等會兒回來。”
說著,冷月環也出去了。
室內忽然就空了一半,那個來通報的弟子倒是沒走,還在暗自打量著伏?瞧。
伏?問他:“你為何偷看我?”
那弟子的臉唰地通紅,立刻道:“我不是偷看。”他撓撓腦袋,又猶豫地問,“你以前……是不是給過我一個羽哨?”
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誰,卻一時想不起名字,回想著,“你是那個……那個……呃,小牛馬?”
弟子憤憤,“是馬小牛!”
“好,好,牛小馬。”
馬小牛無語,一屁股坐下來,紅著臉說了一聲:“對不起。”
“道什麼歉?”
“你的羽哨,我采藥時把它搞丟了,一直沒有聯系上你。你都幫我把話帶給江師伯了,我卻沒能幫上你。”
“這個事兒啊。”伏?摸摸下巴,“那你賠我一個吧,三萬兩白銀。”
馬小牛目瞪口呆,結巴地道:“你…你再等我幾十年,我肯定把錢還你。”
“為什麼是幾十年?你要下山賣身去?”
馬小牛趕緊解釋道:“江師伯說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后,打算退去掌門之位,……我,我可能要承擔這個重任,那時我也許會有些錢了。”
伏?先是調笑,故作不信,反問道:“你?當掌門?”
“別小瞧我。”馬小牛道:“當年我說要拿天下第一,我做到了,師伯的無心劍法我也學得已臻化境,師伯他夸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嘿嘿。”
伏?聞言打量他。少年的眼眸的確比當年多了不少鋒芒,保有可貴的純真,且這鋒芒學會韜光養晦,有如浸在溫水里,并不傷人,氣質中還多了股子孤寡的味兒,說的這些話確實可信,不像吹牛,只不過還需再沉淀幾年。
“可我聽說證道之劍,先向有情人,你能斷得了這塵世的情?”
“已經過去幾百年了,我的親人早已去世,我成名的速度還是慢了,可惜沒有讓他們親眼見我名揚天下。不過這麼些年來,我已經想明白了,修道,修的是問心無愧,不是為了證明給誰看的。”
伏?一笑,才問道:“你說說,凌燁子為何不當掌門了?”
馬小牛道:“是因為方才那位姑娘吧。宗內都對江師伯的意見大得很,但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只有師伯能彈那把伏羲琴,只要魔祖啼野沒死,他們就一直都還要仰仗江師伯。”
伏羲琴是神器,非常人可駕馭,這倒是必然,但為什麼是凌燁子?
“為何非他不可?”
“因為伏羲琴要至極無情之人才能彈響它。”
如此說來,凌燁子確實是最適合的人。
“你可知他為何至極無情?”
馬小牛住了聲,倒是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道:“這是師伯的私事,我不能告訴你。”
這麼一說,伏?就更好奇了,連哄帶騙道:“方才出去的那位姑娘是我的親妹妹,若是日后凌燁子與她成了婚,我就是凌燁子的內兄,我身為長輩不可以知道?”
馬小牛有些猶豫,道:“那也……”
“凌燁子是你師父的師兄,而我是他的內兄,我們都是一家人,如此說來,三萬兩白銀也不要你了。”
馬小牛一聽錢不用還了,當真心動,畢竟他是真的很窮,錢袋比臉還干凈,但還是猶猶豫豫地看向了玄。
伏?頓了頓,道:“他也是自家人。”
馬小牛這才低聲道:“江師伯他……并不能算是人,我,我可不是罵人的意思!”
“你接著說。
”
“師伯的名字是江素問,素問,是一味草藥的名字,所以師伯他其實是一株素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