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玄錦百獸袍凌亂地散著,滑落到肩峰下面,露出里面的雪色褻衣。
那羅耶看向來者,還沒開口說話。
伏?先抬袖打斷他,“等我……喝口水先……”
他步履不穩地邁向殿向,直奔茶幾,他可是吃了一整個云潭的欲蓮蓮子,現在渾身燙得像火炭,再不趕緊喝水,不等與那羅耶做什麼,自己就先要蒸發沒了。
喝了壺中的水,伏?尤嫌不足,轉眼看到缸中的水,也將缸里的水喝盡了。
那羅耶無言地站著,看著這荒唐一幕。他是佛法界的一切見者,自然知道伏?去了哪里、做過什麼。然而,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只要是伏?想做的事,即使是神是鬼也攔不住他。
伏?喝完了水,這才轉過身來看向那羅耶。
他的金眸氤氳著,這是尤為頑劣、壞、癡狂的一雙眸,此時此刻,這雙眸正是鹯視狼顧,直挺挺地打量著那羅耶。
其實,伏?不是沒有納悶過,六界眾生,唯獨讓他有如此強盛欲望的一具身體,為何偏偏是一尊佛。不過,既然是他想要的,就要先得到再說。
伏?動了動,朝著那羅耶走過去。那羅耶站在原地沒有動,默然地看著伏?離他越來越近。
直到兩人近在咫尺之時,那羅耶終于認命。
伏?神色驕劣,慣會得寸進尺,對他道:“我無藥可救了,用你的身體渡我吧,那羅耶。”
166 166.萬里無云萬里天
第二天,伏?又癱了。
他閉了閉眼,在床上一動不動,話也不說,仿佛回到了被貫穿喉嚨、筋脈寸斷的時候。
日月如梭,距離他墜入罪淵,竟然已經過去一年多。
雖然也只是一年多,不過,不知道離火氏是否舉族遷移到了陽光下,啼野是否成了三界中永不下沉的血月,雪球這個兔子是否已經走在了黃泉路上。
他慢慢地想著,一直到夕陽西下。
伏?閉目養神了一整天,日落了才從床上懶散地坐起來。他撿起旁邊的衣裳穿上,又在盤中拿了幾塊糕點,一塊塊塞進嘴里,轉身喝了半壺的茶,最后,走出了寂靜的金色寶殿。
殿外,迎面吹來的是肅殺的風,眼前千年菩提樹的枝葉稀稀落落,金色葉子已快要凋盡了。殘秋之際,滿目蕭疏,菩提樹有如一位垂暮的老人,沒了初夏時的生機勃勃,若是伏?此時再拿真身攀上去,只怕會把老人家的腰壓折。
他騁目望向遠方,霞光煒耀如金焰,迸射著條條長虹,漫天的碎云好似蓮瓣,風一吹,朵朵蓮瓣被吹得綻開了,金色的天空好像是一座巨大的蓮池,池中盛著萬千朵的佛蓮。
山瘴繚繞,山勢崔嵬,耆阇崛山總是很靜,靜得只有鳥啼和風聲。
伏?獨自走在耆阇崛山里,到處是嶙峋的巖石,還有一個個闃然的禪窟,也許正因如此,耆阇崛山才這麼靜,滿山連個走獸都沒有。
他走著走著,來到一處孤高之地,那里險峻異常,連條道都修不出來,只有一排陡峭堆疊的碎石,縱深著往下去,若是一腳不慎,便會與這些石頭一起墜下去。
伏?卻翻身踩上那些碎石頭,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地往下爬,自然,他可以跳下去或飛下去,只是他閑著太無聊了,想要給自己找點兒樂子。
爬到一半時,他看到石頭縫里開著一簇粉色的小花,是他在書里見過的。這花有個好聽名字,叫孤獨仙子花。他湊上去聞了聞,很香,把粉色的小花叼進嘴里,接著往下爬。
沒多久,他的身后傳來一陣嘩嘩的水聲。
他回頭朝著水聲看去,見到斜對面懸著一川飄逸的瀑布,從陡直的巖壁上平滑而落,瀑布之中有一個很大的禪窟,禪窟里好像坐著一個人,但是隔著一川瀑布看不太清楚。
他正在定睛看那禪窟,不料,手上的一塊石頭突然松動,他剛來得及罵出半句臟話,便隨著石頭一起掉了下去。
禪窟里的人聽到動靜,睜開了眼。禪窟的水聲震耳欲聾,壓得其余動靜都十分微弱,但禪窟里的人耳力好,還是清楚地聽到了那半句臟話。
不多久,一道龍吟自山間震來,一條黑龍從崖底騰起,姿態矯健地在谷中盤旋了一圈,于瀑布之前掠過一道威儀的龐然巨影,無數鳥雀被這聲訇然龍吟驚得飛出枝頭。
隨后,地動山搖,這山谷太過狹窄,那龍好似是在崖壁上撞了一下頭。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長著龍角的黑色大腦袋穿過瀑布,倒仰著擠入禪窟中,大半邊身子還在外面掛著,尾巴甩著垂進水池里。
那羅耶低頭看他,與炯然龍睛對了個正著。
在伏?的視野里,那羅耶才是倒著的,剛好能看見他的下頜和喉結。
伏?張開龍嘴,從嘴里吐出一朵柔弱的粉色小花,可惜那花碎得不成樣子,揉成一團,濕漉漉地沾著龍涎。
小粉花成了小粉球,黑龍的臉也黑了。
伏?化回人形,懶懶地躺在原地,道:“這個花兒叫孤獨仙子花,名字與你有些相稱,本想叼來給你看看,奈何它太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