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伏?若有所思,“我還以為他只是個無名小佛,連他的功法都未曾見過。”
“你在耆阇崛山里做什麼?”
“我在那里養傷。”
伏?把發生在耆阇崛山的事告訴了啼野,除了當中的春宵一度。
啼野聽后,眸光卻越來越冷。
“你吞了那羅耶的佛心?”
“嗯。”
“沒有還給他?”
“沒有。”
“你有沒有做別的事?”
“做了。”
“什麼事?”
“我壞了他的金身。”
啼野陰沉的聲音響起,“壞佛慧命,累劫千生,你想讓自己萬劫不復嗎?”
170 170.萬里無云萬里天
伏?笑了,放下手中銀壺,金眸悠悠垂向啼野,“這是魔的世道,既然我執掌生殺,即使不吞這一顆佛心,我的下場就能好了?”
啼野眸泛寒光,沒有接下這句話。
六界皆說魔道逍遙,因為魔無視天道、蔑視因果,恣意于世間法則之外,然而,一旦邪魔心余力絀,顯出潰敗之相,必將被累積的重重業果拉下地獄,若是不肯入地獄,則要徹底湮滅。
所以,魔道這條路不能回頭,只能往前走,從強大恣意走向壯麗湮滅,回頭就萬劫不復。這是逍遙,亦是逍遙的代價,但是從來沒有魔會因懼怕湮滅就舍棄逍遙,倒不如說,他們把湮滅視為歸宿。
伏?見啼野穿得單薄,攫來一件厚實狐裘,蓋他身上,“殿里越來越冷,你畏寒,穿多些。”
啼野攏住他遞的厚裘,“這殿里從三人變成只剩一人,怎會不生寒?”
“拿話點我?”
“呵。”
“沒我這暖爐陪你睡覺,你怕不是夜里都凍僵了?”
“還行。”
“來,讓好兄弟幫你捂一下。”伏?說著,掀開衣帶裝模作樣地,好似真要給他捂一捂。
啼野挑著眉,眼神往下一撂,當真掀開他里面那層衣服,把寒涼如冰的手捂了上去。
“嘶——”伏?呲牙,感覺整個肚子要被寒透了。
啼野的手一動,按在他的腹上,低聲道:“我替你把佛心掏出來吧。”
伏?一低頭,“別動。”
“你是魔,卻在肚里揣著這麼一顆佛心,豈不荒唐。”
“我不覺得荒唐。”
啼野的目光如鉤,“還是說,你其實皈依他了?”
伏?語氣坦然,“我從來不歸于誰。”
“那為何不讓我取出來?”
“這佛心填飽了我的胃,還助我好全了筋骨,如此好東西,我當然不舍吐它。”
“填飽肚子,好全筋骨,這是自然。”
“怎說?”
“佛心,佛大覺千萬劫所悟而成,滿載慈悲功德,所含佛威無邊。那顆佛心入了你腹中,便如定海之珠,壓了魔炁,消了你的食欲,也愈了你的全身,有了這佛心,你無論做何事都有如神助。”
“那不是好得很?我便是貪它,才會吞它。”
“然而,即使是一棵沒有知覺的野草,受到佛心普照,也不免受其所化、生出佛性。你吞了它,終有一日,也會變成那滿口慈悲仁義的人。”
啼野說完,看著伏?。
伏?的金眸如深,想起自己見到尸山血海時所生感傷,那確是他從未體會的感受。可是,他不討厭這種新感受,就像一個滿眼黑色的人看到了彩色世界,只會想再多看幾眼。
伏?道:“若是我不想改,沒有人改得了我。”
“若是你想了呢?”
“那也是因為我想了。”
啼野的冷眸微瞇,端視著他,伏?的視線垂下來回看他,最終,啼野緩緩地將手抽了出來,那股寒意消失了,道:“隨你的意。”
伏?將手旁的銀壺又拎起來,散漫地喝空了霞漿,二者無端地陷入一陣沉默。
啼野知他墜亡于罪淵,殿中石桌上卻還總放著這些酒,自己明明從來不喝。
魔殿寒氣逼人,連伏?都覺得冷。
“冬天了,倘若那小丫頭還在,定會生一把魔火,暖暖她的兔爪子。”
啼野神色稍緩了一些,道:“確實。”
“上次她還把自己的毛烤焦了。”
“再烤一次,就可以捧著熟透的爪子當肉啃了。”
伏?從懷中取出青瑯鈿花,那東西熠熠發亮,被他捂得溫熱。
啼野看著眼熟,那小兔子每天戴著它,青花好似生在了雪發上,有一次,她在冥靈林里四處撒歡兒,不小心弄丟了,伏?不在,是啼野喚幾個魔族幫她找了一整天。
“她也會走黃泉路、渡忘川河、過奈何橋麼,我還能否找到她?”
啼野沉默半刻,道:“難了。”
“為何?”
“罰惡司的孽鏡臺一照,什麼也藏不住,全看判官饒不饒她。”
“要是不饒呢?”
“不饒就要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伏?的眉梢微蹙,好似在想什麼,神色變得更加晦澀不明。
啼野壓住那支花鈿,打斷他的思緒,“那些害過她的人,全都被我殺光了。”
伏?順勢看他,金瞳微爍,“沒害過她的呢?”
“也殺光了。”
啼野發這麼大的脾氣,一年之內造了百萬尸山血海,多是為了伏?,正因如此,伏?才更覺微妙。
那羅耶知不知這一年,啼野會遷怒于三界,害死更多的人?不過,就算那羅耶知道,讓伏?及時歸去,啼野的遷怒雖能停下,伏?卻無所改變,懷著仇恨,只會變本加厲地痛殺更多人,二者同惡相濟,徹底覆滅三界,也是悲劇。
可惜,伏?偏是個渾身反骨、冥頑不靈的,那羅耶失身舍心,依然沒有讓他回心轉意。如果他是那羅耶,他一定不救自己,干脆讓自己這禍害徹底死了。
伏?回神,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