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門遁甲之術,也由此被人傳得神乎其神,即未登大雅之堂,亦相去不遠。
當年那事鬧得極大。
只是當時沈獨六合神訣小成,剛約了顧昭一戰,往南方走了;回來之后又因裴無寂抓了白骨藥醫倪千千惹出一場風波,便沒去湊這個熱鬧。
但他事后曾聽過幾句有趣兒的話。
說是八陣圖樓下擺陣三十日后,天下英雄皆不能破陣,甚至再無一人敢入陣試探。
玄鶴生獨立樓頭,只笑著搖頭。
向左右云:“憾哉。妖魔道沈道主不至,不然可試此陣真威矣。”
然后等了七天。
沈獨沒去。
玄鶴生這才命人將陣法撤走。但江湖上這就留下了一個“玄鶴生憑陣狂妄挑釁妖魔道大魔頭沈獨”的傳說。
當然,這是旁人的說法。
沈獨自己沒覺得。
玄鶴生這人他沒接觸過,但從裴無寂只言片語的評價中便可得知,此人雖是天殘,不便于行,可的確有幾分真材實料。
或恐,不是什麼狂妄,也不是什麼挑釁,反倒像是一種看遍天下無敵手的寂寞。
當然,也可能是這人腦子有毛病。
反正,沈獨是從那時候開始知道點陣法深淺的。
可他畢竟不走這一道,對此研究也不深,鮮少接觸八陣圖的人,更遑論是那一位大名鼎鼎的玄鶴生了。
眼下既發現自己在原地兜圈子,自然立刻就想到了這茬兒上。
“這天機禪院沒事兒找事兒,后山都搞了一座陣法來罩著?”
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沈獨簡直不敢相信聞名于天下的天機禪院竟然這般小氣,更不相信自己頭回準備探查就碰了這麼硬的一面壁。
一個“操”字直接就從他嘴里蹦了出來。
“這下好,聽聲辯位也不頂用。”
他嘀咕了一聲,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聽,哪里還聽得到屬于那僧人的半點腳步聲?
怕是在他被陣法戲耍的這段時間里,早已經去遠了。
反倒是更遠一些的地方,有隱隱約約的人聲傳來。
聽著像是兩個輩分不高的小沙彌。
“唉,昨天善明師兄講的經又沒聽懂,今天的功課怎麼做呀?”
“我也一樣……”
“還是善哉師兄好,可惜現在也不講經了。”
“我那天做晚課的時候聽師父他們提到過,說就快修成了。畢竟不講經不是大事,可外面的事情很多,總要人去料理呢。”
“誒?外面?”
“唔,你還真是只念經啊。院里面都傳開了,前陣子正邪兩道打了起來,有個姓沈的大魔頭失蹤了。外面的人都瞎扯,說他逃到我們這里來了。”
……
斷斷續續的,很快便隨著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遠去。
沈獨人站在老松樹的枝椏上,一時有些怔忡:姓沈的大魔頭失蹤了……
嗤。
外面人倒是沒瞎扯的。他的確是逃到天機禪院來了,只是誰也不知道,他被個啞和尚給救了。
不過聽這兩個小沙彌話里的意思,天機禪院倒是半點不知道那個叫不言的和尚救了他,否則不會覺得外面人“瞎扯”。
也就是說……
這禿驢,不討人喜歡是真,可也沒對旁人提起過他的存在,瞞得密不透風。
可這就有意思了。
天機禪院里面都開始傳一個姓沈的大魔頭失蹤了,這和尚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嗎?
“好個禿驢。”
竟讓他有些看不懂。
越琢磨越奇妙,沈獨竟一時忘了這被陣法攔在半道上的惱怒,扯著唇角笑了一聲。
陣法一道,他自不是半點不會。
只是天機禪院這陣法甚是高明,不是他這種半桶水能對付的。若要過,就“硬闖”兩個字。
沈獨哪里敢?
聽剛才那兩個小沙彌的聲音就知道,附近不是沒人,硬闖必定驚動天機禪院。
所以左右想想,竟只能回去。
所幸這陣法也怪,要往上往里走,更進一步,都是鬼打墻;可一旦要走回頭路,卻是順順遂遂,沒一會就下了山。
待得安安然然站在了山道盡頭,再回頭看那看似平靜的山林和貌似觸手可及的天機禪院一眼,沈獨忽然就覺出了幾分心驚。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腦海里這一句前兩日從竹舍書架那些經文上看來的偈語,一下就冒了出來,莫名與此刻的情景合在了一起。
他背后有些發寒。
看了片刻,便覺那山頂云端上的天機禪院,添上了幾許高深顏色。
心里思量片刻,卻是暫時將再探的想法按了下去。
自己硬闖是不成的。
但若是等那僧人晚上來了再回山上去的時候,緊緊地跟上,看清他怎麼走,可就簡單多了。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沈獨悻悻地走了回來,功力剛恢復,打坐調息了小半個時辰,便不很坐得住。
他又把僧人書架上那些經書翻出來看。
待外面日頭又斜了,窗外金紅的余暉灑到了《金剛經》那一句“一切法皆是佛法”上,便凝視片刻,抬頭看過天色,將經書放下,走出了竹舍。
這個時辰,和尚該要來了。
他照舊想要同中午一般,坐到屋檐下、臺階上去等,可剛走出來,一眼就瞥見了臺階下那一根被他扔下去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