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有?”
心底里那種說不出的煩躁瞬間就涌了上來,走了一趟居然一無所獲,實在是讓奔著三卷佛藏來的他滋生出幾許失望的戾氣。
若不是因為這是在天機禪院,是在千佛殿中,這會兒按著他的脾氣,早一掌下來,將這小小后殿里一應瑣碎全劈個干凈!
眼不見,心不煩!
“砰”地一聲響,已經不耐煩再搜下去的他,直接一腳踹在了羅漢床邊那簡單的藤箱上,撞得它一下子歪了出去。
簡單的黃銅鎖頭,“啪嗒”掉在了地上。
沈獨頓時一怔:這箱子,竟然沒鎖?
只是簡單藤編的箱子,踹一腳就知道里面放的都是比較輕的東西,應該是收納著一些衣物瑣碎。
好奇之下,他湊過去一看。
果然如此。
藤箱里放的,是幾件僧袍。
按說沒有什麼大不了,沈獨也不是沒見過,更不覺得一兩件僧袍有什麼好看。可在看清楚藤箱中最上層疊好的那一件僧袍時,他卻一下愣住了。
雪白。
不是經常看見的灰色、黃色,甚而是月白色……
而是雪白。
那衣料給人一種厚重與飄逸并存的感覺,卻偏偏不著一色,疊得整整齊齊,靜靜躺在這箱篋中,竟一下讓他想起滿世界的白雪。
他對佛門所知有限。
但這些日以來,因為百無聊賴,常常翻看那禿驢的經卷,所以也知道,佛門的僧衣,決不能用青、赤、黃、白、黑五大正色。
可這僧袍……
寬大的袖袍搭在邊緣,翻起來一截。
猶如一段月光。
沈獨完全可以想見,這雪白的僧衣,若穿在傳說中那一位慧僧的身上,該與“驚為天人”這四個字契合到何種地步?
大約是因為被他踹了一腳,那一串本應該壓在疊好的僧衣正中的佛珠,已經滑到了箱篋的邊緣,正正好壓著那片袖袍。
應該是一串持珠。
十八顆,以色澤深沉的沉香木制成,圓潤渾然,散發出隱隱的香息,三通母珠上接著佛塔珠,下頭綴著兩根佛頭穗。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伸出手去,想將其撿出來看看。
可誰能想到?
就在伸出手才拿到佛珠的瞬間,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方才心底滋生的戾氣的影響,奇經八脈之中的沖脈,突然一陣劇烈的刺痛!
“啪!”
手掌連著五指,頓時痙攣無力,沈獨連那佛珠都沒能拿穩,在突如其來的眩暈中,竟眼睜睜看著它掉到了地上!
第13章 心花┃蝴蝶等待花開。
木質的佛珠,摔在地上時,有很獨特的聲音。
不十分沉重,也不十分清脆。
可落在他耳中時,已經成了一種遠在天邊一般模糊的聲音,猶如遠古時代在遙遠的大澤上響動的驚雷……
意識,瞬間有些抽離。
這感覺,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分明是六合神訣反噬發作的前兆,可他清楚地記得,以往這前兆,都是在反噬發作之前七天出現。
現在,竟然提前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侵襲了沈獨整個人。
沖脈之中的異樣,引起了他周身所有的經脈,不管是已經復原的,還是依舊阻塞的,都伴隨著一起疼痛起來。
額頭上的冷汗,立時淋漓而下。
前兆的發作不會要他命,可偏偏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就能要人命了!
誰也不知道——
那傳說中的慧僧善哉,什麼時候會回來!
整個江湖,都在向天機禪院逼問自己的下落。
如今他是能安然藏在竹海之中,不為人知。可若是現在就被發現呢?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此等境界,他焉能容忍?
臉色分明煞白如紙,渾身都因這前兆的發作而痙攣,可沈獨竟然硬生生使了力,往舌尖一咬!
鉆心的疼痛,立時將瀕臨崩潰的意志挽回。
那一雙幽暗如深井的眼底,一絲絲戾氣冒了出來,濃厚得猶如一片陰云。
這一時間,他竟然強行控制著自己,將那已經掉在地上的佛珠撿了起來,放回了箱篋內。
而后迅速地合上,將其推回原位。
已顧不得再查內中是不是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趁著這時殿中無人歸來,他縱身而起,已是運起自己此刻所有的余力,向殿外飛掠而去!
禪院中燈火零星而昏黃。
他身影掠過之時,只如同一陣陰風卷過,帶飛地上、墻上落著的些許積雪。
月光出來了,一片瑩白。
沈獨跌跌撞撞地回到了竹舍內。
才返身將門壓上,他整個人就已經支持不住,一頭朝著地上栽倒,人事不省。
天昏地暗中,他又做夢了。
這一回沒有夢見殺人,也沒有夢見裴無寂。
他夢見了顧昭。
一個其實與他不怎麼相干的人,一個為正道所有江湖人士所敬仰的人。
那時他六合神訣小成,可謂是狂妄大膽。
聽聞蓬山出了個名為顧昭的弟子,人評“流風回雪,意能謫仙”,遂名之曰“蓬山第一仙”,一時便起了禍心。
是年三月廿一,春回大地。
他將妖魔道中的事情都交托給了剛用盡手段爬上間天崖左使位置的裴無寂,只身渡海,前往蓬山,約戰顧昭。
海上明月,伴潮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