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般好看長相的不該是什麼邪魔外道。
可沈獨,偏偏是。
是這天底下叫人殺之也無法后快的大魔頭,也有著足以令世人為之驚嘆的樣貌。
僧人拎著食盒,食盒里盛著粥菜。
眼前是這人劍起湖上的狂恣,耳旁是風吟劍嘯的豪壯,可心里卻是大雄寶殿內達摩院的幾位師門長輩,對所有僧人說出的那番話。
古井無波的眸底,第一次添了幾分惘然。
佛珠垂掛在他掌中。
沉沉地。
僧人的心里也沉沉地,他看沈獨舞了許久的劍,也沒有出聲,只是順著湖畔,慢慢朝著湖對岸走去。
早在他來的時候,沈獨便看見了他了。
只是他不出聲打擾,他便也暫時沒停下。
直到將六合劍法入門的三式施展完畢,徹底了解清楚了自己的實力之后,他才將那劍尖向湖面一點。
“嘩!”
水花濺起,細碎極了。
天上照落的日光,頓時被其散成了七色,有片刻的璀璨。
沈獨自己,竟是借著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力,如一片鴻羽被風吹起一般,飄飄然,翩翩然,落到了僧人的面前。
“看來你還不笨嘛,知道順著腳印來找我。帶了吃的?”
食盒都提著,他問的這是廢話。
可僧人也沒露出什麼不耐煩的神情,只看了一眼被他收入鞘中的垂虹劍,而后轉眸,竟朝著山石的背后看去。
“看什麼?”
舞劍一輪,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時候的沈獨只覺得渾身暢快,連著說話的聲音都輕快了不少。
那看著僧人的目光,更是友善至極。
僧人回首看他一眼,卻是沒答,只向他微微地一笑,便徑自拎著那食盒,向著自己方才所望的方向抬步走去。
水聲很大。
先前沈獨也好奇過這背后有什麼,可方才在湖上練劍,無暇去看,且出于小心謹慎,也不會去看。
但看這和尚的意思,像是來過?
他持著劍,跟在了僧人的身后,這時候才發現這禿驢竟比自己還要高一些。
從正面看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走在了他背后,抬頭就能看見對方后腦勺,他才一下覺出在僧人有著寬闊的后背,結實的肩膀。
一如昨日他把人扒光之后,所見的那精壯的胸膛。
“咳咳咳……”
沒知覺一下就想歪了,沈獨把自己給嗆住了,眼神頓時變得有些閃爍,臉上也莫名地有些燒起來。
還好僧人沒回頭。
于是為了掩蓋自己那一瞬間的心虛,他順了順氣之后,便連忙開口問:“之前你走得那麼急,是山門中出了什麼大事嗎?”
山石無數。
大多都很巨大,也不知什麼緣故,全都堆在一起,雜亂無章。
可僧人腳下卻跟認得路一樣,有條不紊地從一條條岔路中走過,漸漸便能聽到那水聲又變大變響了幾分。
聽見沈獨這話時,他腳步頓了一下,卻慢慢搖了搖頭。
沈獨見了,有些不信。
除了晨鐘暮鼓時敲鐘,其他時候敲鐘,那應該都是出了死了人或者要死人的大事。
先前他明明聽見,也看見這和尚變了臉色,現在他竟然說沒事?
“嘖,你都被我睡過了,就算是我的人了。空色戒破,不壞身毀,你說你,還這麼一心為著天機禪院干什麼?”
心里面不知為什麼不舒服,說話便也帶刺兒。
“和尚啊,你這是胳膊肘朝外拐,我可是要吃醋的。
”
大約是這“吃醋”二字來得太離奇、太肉麻,僧人腳步竟停了下來,回身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
深邃極了。猶如夜色中的大海,可又仿佛蘊蓄著無盡的驚濤與駭浪。
“開玩笑嘛!”
沈獨一下莫名覺得脖子后面發冷,暗想自己這一句是不是調戲過頭了,于是連忙將肩膀一聳,雙手一攤,一副“我就說著玩玩的”的樣子。
“你不是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嗎?趕緊走,趕緊走。”
“……”
僧人終是無話,仍舊在前引路。
只這幾句話的功夫間,兩人已經穿過了一大片混亂的山石,朝地上一望,便能看見山石的縫隙間淌著清澈的水,向那湖泊的方向流去。
竟是暗河。
原本尚還有些模糊隱約的水聲,到了此刻便清晰地有如雷鳴。
沈獨抬頭一看,便看見了一塊比先前所見的都要大的山石。
隨著僧人向那山石后面一繞,經過一段開鑿在山石中的幽暗甬道,眼前終于豁然開朗,還不待他在這忽然明亮的天光里看清楚什麼,那巨大的水聲,已經沖擊而來。
震耳激蕩!
竟然是一道雪似的瀑布!
從另一頭低矮的斷崖上沖刷而下,年深日久,便在這崖下形成了一座石潭。其水流又通過底下的暗河,注入不遠處的湖泊。
周圍巨大的山石,常年被水流侵蝕,都成了水中一座座的“孤島”,奇形怪狀。
有的如同一朵蓮花,也有的像是竹筍,蘑菇,甚至是一片樹葉,還有一些竟有佛形。或坐,或臥,在清淺的流水中,巋然不動……
沈獨好不容易才從那驟然明亮的光芒里緩過勁兒來,驟然見得此般情景,一時竟忘了說話。
再向四周一看,已不由生出萬般的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