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僧人卻似沒感覺到。
他的臉色還有昨日怒極攻心險些入魔留下的蒼白,可目光比之昨日卻更多了一分靜定,只看了那一堆碎片片刻,便抬首向高處望去。
孤峰聳立,斷崖突兀。
眾僧人都隨著他目光看去。
善明也抬起頭來,隱隱想到什麼:“我們要上去查看一番嗎?”
“不必了。”
清淡的嗓音,輕微的沙啞,乘著風裹著云一樣。
好聽極了。
可善明卻一下覺得有些恍惚。
小一年沒聽見善哉師兄說話了,幾乎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與無聲。如今破去閉口禪,再聽見他聲音,雖與記憶里一般熟悉,可竟添了一點奇怪的陌生。
他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一行人繼續向東面行去。
才從殺戮處來,又到殺戮處去。
不空山西,已是尸橫遍野,東湖劍宗覆滅;不空山東,又將是怎樣一場血腥屠戮?
他渡未開花以慈悲蝶,他報舍身佛以殺戮業。
魔,終究是魔。
一身雪白的僧人,依舊走在最前面,終是慢慢握緊了掌中佛珠。
低垂的眉目間有一點淺淡的清冷,微抿的唇角里不見了往昔的笑意,唯有眸中那幽微的冷寂。
第32章 武圣傳說┃沈獨,你是不是要死了?
不空山在山西的地界上。
連綿的山脈在云天的影子里隆起, 猶如一條臥龍。沈獨與顧昭皆是高手, 別的不說, 趕路的速度是極快的。沒多一時,便已經出了這一片崇山峻嶺。
再回頭看時,不空山已經只有小小的一個點。
益陽城則還在北面。
距離不空山三十里, 距離北面邊境也不遠,算是一座邊城了。
這地方,沈獨還沒去過, 也不知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只是心里面未免有些疑惑:“你蓬山在東海,按理說是從東邊到的不空山。可武圣后人卻在不空山北面的城鎮里, 怎麼回事?”
“你都知道我是從東面來的,我又怎麼敢將人放在東面的城池?”
他二人已經出了這一片山脈, 走上了前面不遠處的官道,道中稀少也看不到幾個人, 顧昭看上去也很輕松,半點沒有因為沈獨此問而生出什麼緊張來。
“此行是追殺你來的。蓬山,甚而是諸多武林同道都在, 我帶著那小子, 到底不便。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認出來?豈不是前功盡棄?所以早就讓通伯帶人先去找地方安置了。”
沈獨頓時皺眉:“你帶了通伯來?”
“茲事體大,除卻通伯也不敢帶別人來了。”顧昭轉頭,見他皺眉,便笑出聲來,“通伯都還沒說不待見你, 你倒先不待見起他來了。”
“他還敢不待見我?”
聽了顧昭這話,沈獨唇角一勾,竟是冷笑了一聲。
“若不是看在你顧昭的面兒上,這糟老頭子早被我一掌拍死了,你當我沈獨是善人不成?”
據傳顧昭幼時乃是富人家的少爺,但遭逢變故。
通伯乃是他們家中的管家,學了一點功夫,是個練家子,便護著小少爺逃了出來,好不容易才拜入了蓬山,收成了徒弟。
后來顧昭開始在蓬山嶄露頭角,便將年老的通伯接到了自己的身邊。
說是家奴,伺候久了的老仆人,可顧昭向來對他禮遇有加,從沒有不尊敬的時候。便是江湖中人見了,也無不說顧昭有孝心。
可這跟沈獨沒關系。
他只知道這老頭兒格外看不慣自己,有時他與顧昭商量完事情出來,便能看他用那種戒備與不喜的眼神看著自己。
戒備倒能理解。
不喜?
這老頭兒憑什麼不喜歡自己?沈獨就覺得好笑了,他壞好歹壞得光明正大,顧昭這種表里不一的才是武林毒瘤呢。
如今提起這茬兒來,他也不客氣:“益陽城那邊,武圣后人便是他看守著?這麼個糟老頭子,別回頭把人看丟了,那才好玩。”
“只要你沈道主不動什麼歪心思,這江湖上還沒幾個人有本事從顧某的手中把誰劫了走。我昨兒便猜你這兩日便要從不空山出來,所以先支通伯回益陽城看著了。”
顧昭也沒介意沈獨說話不客氣,只一指前方。
“過了前面這幾個村落,再走一會兒也就到了。”
沈獨看了一眼,出了不空山那一片山脈,外面便都是坦蕩的平原了。有顧昭在,他也懶得自己再辨認方向,顧昭往哪里走,他便往哪里走,樂得輕松。
一路上也沒再說什麼閑話。
眼見著已經能看到益陽城高高的城墻了,顧昭才重新開了口,把武圣后人的事情交代了個清楚。
“這十六年來,人人都在尋找武圣后人,但苦無蹤跡。”
“你也知道,對天機禪院那三卷佛藏,我雖有野心,卻也沒在這上面花心思。整個江湖找了十六年都沒有找到,我能找到什麼?”
“可沒想到,半年前,機緣巧合,讓我得了些眉目……”
三十里路,兩人腳程快,走了不過小兩個時辰。
這時日頭已經西斜。
但不管是沈獨還是顧昭,臉上都沒露出半分的疲態,只繼續順著官道往前走著,一個說,一個聽。
“追魂老魔你該聽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