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看通伯那難看的臉色,他面上掛了幾分笑容,渾然自己也是此地的主人一般,施施然地跟上了顧昭的腳步。
同時,也不動聲色打量著周圍。
院子不大,是很普通的市井小院。
外面陳舊的青石板鋪地,晾曬著一些藥材,空氣里都彌漫著一點清苦的藥味兒。到得屋內,那藥味兒便變得濃重起來。
沈獨不喜歡這味道,會讓他想起倪千千的藥廬。
眉頭悄然皺了起來,但他沒有說話。
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
還沒走進去,就隱隱聽到了搗藥的聲音,深一下,淺一下,顯然是搗藥的人手上沒什麼力氣,感覺不出有半點的武功修為。
人就立在桌旁,看身形輪廓,實在瘦削。
“婁公子。”
顧昭才走進門里,腳步便停了下來,喊了一聲。
那人搗藥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身子向著門外一轉,就看見了顧昭,露出了那一張清秀而蒼白的臉,一雙酷似陸飛嬋的眼里面,一下多了幾分局促。
“顧公子,您來了。”
沈獨在后面聽見這稱呼,便是一挑眉。
但他沒說話。
顧昭也不管他,只走上前去,面上是春風般和煦的笑容,一舉一動皆如仙姿般出塵:“婁公子客氣了,不知這幾日委屈你住在這里,可還習慣?”
“我本就窮苦命,多蒙您搭救才擺脫了困境,委曲求全地活下來。能有幾天安寧日子過,豈有不習慣的?”
這少年,應該就是婁璋了。
他說話的聲音里帶著一股虛弱的病氣,說完還咳嗽了幾聲。
沈獨倒有些沒想到。
他想了想,直接走了上來,靠近了打量這少年,也不客氣,直接開口問道:“你就是婁璋?”
“……是。”
也許是因為不知道沈獨的身份,這少年開口回答的時候,未免有些露怯,竟是先看了顧昭一眼得了他首肯之后,才回答了一句。
沈獨注意到,他不僅面色是蒼白的,嘴唇也有幾分異樣的紫青色,右邊眉梢的末尾上有一枚小小的紅痣,竟是個多情郎的長相。
兩手則規規矩矩地垂在身側。
手背上青色的經脈蜿蜒,可指頭上卻滿布著細碎的傷痕。
眉頭不知覺地皺了一下。
沈獨不說話的時候,其實是個很有壓迫力的人,更不用說妖魔道上十年積威,身上早凝了一股天然的威壓與冷煞,叫人害怕。
如今他不過看了這婁璋兩眼,婁璋便發起抖來。
顧昭袖手立在一旁,沒說話。
沈獨卻笑了起來:“我又不吃了你,你怕什麼?好歹也是婁東望與陸飛仙的后人,這麼沒膽氣,豈不叫人看輕?”
“我、我出生時便體弱多病,無法四處走動,所以自幼便被爹娘寄養在師父的醫堂,七歲之后便不曾見過他們了。都是師父養我長大,教我醫術。我不會武功,又不認得您是誰,當然懼怕。”
婁璋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這般回答。
沈獨便問:“你師父是誰?”
“皖南百草堂張叔平。”
婁璋猶豫了一下,又看了顧昭一眼,然后才說出了這名字。
“不用看他,他帶我來,便是想要你回答我問題的。”沈獨踱了一步,站得離他近了一些,只一瞇眼,“你說你是婁東望與陸飛仙的后人,可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有些出乎意料,婁璋竟然點頭。
沈獨頓時驚訝了一分。
婁璋沒再回頭看顧昭,他卻回頭看了顧昭一眼:“你告訴他的?”
顧昭沒否認,只道:“婁公子自小體弱多病,追魂老魔去年被人追殺流落江湖時,曾殺入皖南百草堂,逼著張叔平給他治病,由此在混亂中撿到了那枚銀月鉤。追魂老魔當年是見過陸飛仙的,所以當時便認了出來。之后又因為婁公子這一雙眼睛,將他從眾人中找了出來。然后屠盡皖南百草堂,抓走了婁公子囚禁起來,欲待時機成熟,帶他上天機禪院去取三卷佛藏。”
“所以?”
沈獨知道他后面還有話要說。
顧昭只上前拉了婁璋的手,按他坐了下來,將手指按在了他的手腕上,竟是為他把起了脈。
口中卻也沒停。
“張叔平對婁公子有養育之恩,追魂老魔算得上是他半個殺父仇人。我殺了追魂老魔,由此也救了婁公子,更與他商議過了這一次的計劃。你不必向他盤問太多,他都清楚的。若懷疑他身份,你看這一雙眼,還不明白嗎?”
是了。
這一雙眼實在很像。
顧昭沒見過陸飛仙,但他認識的陸飛嬋卻是陸飛仙的侄女。單說眉眼,這婁璋與陸飛嬋的確是很像的。
但是,“這一次的計劃,是什麼計劃?”
“婁公子天生體弱多病,與當年的陸飛仙前輩一模一樣,全靠這些年來張叔平找了各種各樣的方法為續命。如今張叔平已死,世間唯有白骨藥醫倪千千或有本事救得他性命。”
顧昭那兩道長眉微微一蹙,放下了手來。
“妖魔道劫走倪千千已有數年,我憐婁公子之際遇,又念及與陸飛嬋交情不淺,更兼與斜風山莊有義,不能不先為婁公子謀劃。
我知你覬覦三卷佛藏已久,如今婁公子人便在這里,我已與他商議過,只要你愿意讓倪千千為他診治,他日上天機禪院,得三卷佛藏,可以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