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乃蓬山第一仙。
他所用的劍,也是蓬山最出名的劍。
一柄纏腰軟劍。
劍名“蟾宮”。長三尺兩寸,以隕鐵秘銀打造,鑄月相為紋飾,兼有夜之暗,月之皎,呈銀黑兩色相雜。
起劍時,往往如斜月東上,灑清輝滿地。
修長的五指,向劍柄上一按,幾乎眨眼就給人一種人劍合一的感覺。
仿佛顧昭天然便要用此劍,而此劍也天然歸屬于他。
寒夜里的冷風吹拂著二人的衣擺,垂落在頸間或是肩頭的長發則飄擺交纏,殺機或是劍光,已交織成一片!
沈獨出手極狠。
像魔。
顧昭持劍卻翩然出塵,眉眼間清氣如許,雙眸渺然好似不沾凡俗。
“叮!”
軟劍以真氣灌注,便如尋常長劍一般堅韌,可劍尖與沈獨那垂虹劍劍尖撞到一起時,卻陡然一軟,如彎月一般向著外側彎折!
“錚——”
顧昭指尖輕輕一點,同時側身。
蟾宮劍頓時猛地一彈,劍尖竟如靈蛇一般貼著垂虹劍劍刃向著沈獨襲去,可他自己因為那一側身,卻恰恰好避開了瞬間拉近的垂虹劍!
雪白的劍鋒,帶起一絲犀利的劍氣。
顧昭只覺得耳際微微一冷。
一縷垂落到頰邊的墨發已被垂虹劍那透著森然殺機的劍鋒截斷——吹毛短發,削鐵如泥,莫過于此!
心底已是一凜。
可顧昭并未因此退卻半分。
在這一刻的交鋒中,他已經避開了沈獨這兇險的一劍,那麼即便沈獨也避開了他的一劍,兩個人也不過打成平手而已。
蟾宮劍,依舊向前!
這仿佛是來自天上的一劍!
誰也不敢直攖其鋒!
在顧昭對沈獨的認知之中,這樣的一劍,他一定是會避開,也必須避開的。
在跟人交手上面,這一位妖魔道的道主格外精明和敏感,絕不會讓自己因為任何一個可能的變數而陷入不利的境地。
可此時此刻,直到他劍鋒遞到了沈獨喉間,他也沒有半分閃避的意思!
他瘋了!
顧昭心底里愕然不已。
電光石火間,腦海里竟冒出一個更為瘋狂的念頭來:沈獨沒有閃避,不管是為什麼,他都有可能在這一瞬間結束掉這妖魔道道主的性命,為自己除去這江湖上唯一令他忌憚的對手!
是的。
這是一個好機會。
他應該不管不顧,就這樣殺了沈獨,反正他活著也沒意思。
只要不收手。
只要將這蟾宮劍向他喉間一遞。
從此生死分隔,煩惱盡忘。
理智瘋狂地涌了上來。
顧昭以為自己一定會取沈獨的性命,可這一刻他的手卻沒有聽從他的心,或者說,至少沒有聽從他的理智。
避無可避的毫厘之間,那劍尖竟陡然一偏!
“刺啦——”
分明沒有聲音,可顧昭耳旁卻好似聽見了聲音。
蟾宮劍鋒銳的劍尖,擦著沈獨脖頸右側,輕輕地劃過,劃破了一層皮,頓時留下一條淋漓的血線,如燭淚一般自他頸間淌落下來。
可沈獨沒垂眸看一眼。
他的目光,在這黑暗里,有一種看不分明的模糊,像是深邃,又隱約寡淡。好似幽潭的深處,透出幾分奇異的華彩。
他持著劍,看著他。
這時候,顧昭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左肩下三寸處傳來的劇痛。
他低了頭看去,便看見了沈獨的劍。
垂虹劍。
劍尖一寸,已全然沒入,冰冷的感覺一直透進骨肉之間。
他收劍了。
但沈獨沒有。
于是這一刻,顧昭忽然就明白了沈獨方才看自己那眼神,淡漠而奇異的目光——他露出了自己本不應該露出的、生平最大的破綻。
他是故意的。
他在試探他。
幽寂的深巷里,殺機似乎因為兩人之間的交手漸漸隱沒了,只有劍氣縱橫時一點冰冷的余味還纏繞在人身周。
沈獨慢慢地抬手一按自己脖頸處的傷口,指尖沾了幾分血氣,放回到眼前一看,接著便勾了唇。但也看不出是覺得有意思,還是譏笑嘲諷。
手未動,劍未收。
他聲音里有一種奇怪的笑意,問得直白:“你是不是想操1我?”
顧昭注視著他,沒有回答。
沈獨見狀,卻是眉梢一挑。
他下手素來是狠的。
這時半點也沒客氣,手腕一動,垂虹劍又向前遞出一分,竟是瞬間又向顧昭肩下遞進去一分!
驟然來的兇狠,顧昭哪里來得及防備?
劇痛又強一分。
他眉頭頓皺,已是沒忍住悶哼了一聲,幾乎瞬間聞見了自喉嚨深處冒出來的血腥氣。
沈獨卻像是沒看見一樣,滿面的閑散慵懶,淡淡地又問了一句:“問你話呢。”
“我想操,你便給嗎?”
顧昭盯著他,慢慢挑了唇角,看似仙氣飄飄,可說出來的話簡直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一下,輪到沈獨無言,只用那種莫測的目光注視著對方。
雖然他沒回答,可這般的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
自然是“否”。
于是顧昭平靜地罵了一句:“那還問你麻痹。”
嘖。
命都在他手上,他還挺囂張。
沈獨覺得挺有意思的,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不至于察覺不到一點異樣,可卻想不明白這當中的原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