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很端莊的長相。
齊劉海,鵝蛋臉,杏眼瓊鼻櫻桃唇,穿著一身鵝黃的百褶裙。素日里看人的時候都沒什麼表情,能鎮得住下面人,是有幾分威嚴在的。
可現在那眼淚一滾,立時變得可憐巴巴。
簡直像是被人遺棄了的小貓兒……
沈獨心底忽然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搭在她頭頂的手,這時也不知是放著好,還是撤走好,一時竟顯得有些尷尬。猶豫了好半天,他才又好氣又好笑地重新摸了摸她頭,開口威脅她。
“再哭,信不信把你賣出去?”
“嗚嗚嗚……”
他這麼一句之后,鳳簫的眼淚不僅沒止住,還掉得更厲害了,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甚至還哭出了聲來。
兩只眼睛紅紅的,干脆蹲在了地上,抱著自己膝蓋,縮成了一團。
沈獨手還在半空中。
這一時間,一個頭兩個大。
他不會哄女孩子,或者更確切一點說,他就根本不會哄人。一向只有旁人哄他的份兒,哪里有他去哄人的時候?
于是便看向了后方其余的侍女。
他本是想叫她們哄哄的。
豈料他目光才一轉過去,那些侍女都跟受驚了一般,幾乎立刻就醒悟了過來,連忙跪了下來,將手中的器具擱下,磕頭行禮:“奴婢等拜見道主!”
“……”
沈獨將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看了鳳簫一眼,終于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干脆讓她繼續哭著,直接從她身邊踱過,向著寒絕頂走去了。
寒絕頂在間天崖的另一側,距離不很遠。
沒一會兒便能聽見里面傳來的聲音了。
是姚青。
“……屬下只知昨日在不空山西面道主曾經出現,搭救了我等。
但問及是否要回間天崖時,只說還有事情要處理,暫時不回。所以,要問道主行蹤與計劃,屬下實在不知。”
聲音里透著一點猶豫。
還有,濃重的憂慮和忌憚!
此刻的寒絕頂上,新來的弟子不多,大部分都是早就認識姚青的人,對她平日說話的口吻早就熟悉。
眼下一聽,哪里能聽不出其中的差別?
裴無寂暫未說話,旁邊卻一下有人直接冷笑出聲:“姚右使這話說得可真是蹊蹺!你都已經見過了道主,怎會不知道道主去了哪里,什麼時候會回來?他若不信任你,會出手救你嗎?”
場中氣氛,頓時一冷。
姚青轉過頭去,就看見了說話的那人:濃眉大眼,身材高大,這大冷的天氣里只打著一件短褐,赤膊袒胸。
是江陰分舵的舵主曹新。
道主還在的時候,他便喜歡逢迎拍馬,只可惜道主不吃他這一套,對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淡。
在道中諸舵主之中,他位置很尷尬。
嘴上他說著忠于道主,甘效犬馬之勞,可道主出事的時候,他卻是第一個倒戈裴無寂的人。
對于這種“識時務”的人,裴無寂也當然不會拒絕。
派系之間的傾軋,死了不少人,也有不少分舵被裴無寂清洗。道中原本緊張的地盤空出來了不少,江淮那一帶便被分給了曹新。
所以算起來,曹新該是如今分舵舵主里最得意的一個。
間天崖左右二使在道中的地位,僅次于道主,可眼下曹新竟敢這麼不客氣地對姚青說話,一定程度上已經說明了眼下妖魔道中的特殊情況。
若是往常,姚青早一梭子毒鏢射過去了。
可現在不行了,道中掌權的是裴無寂,她還沒那個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人。
胸口有些起伏,呼吸也壓抑了幾分。
姚青暗自在心里罵了一聲,卻是強將那激蕩的殺意又按了回去,向著那曹新皮笑肉不笑道:“道主是什麼樣的脾性,曹舵主不應該深有體會嗎?他連舵主您這樣精明圓滑的人都不愿意搭理,又怎會紆尊降貴來搭理我?你若懷疑我說謊,大可詢問當日與我一道的幾個兄弟。”
“你!”
她這話說得辛辣,曹新一聽,哪里能感覺不出她在用自己舊日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諷刺自己?
一張臉幾乎立刻成了豬肝色,竟是惱羞成怒!
“詢問他們?誰不知道那幾個小嘍啰是你心腹?自然是你說什麼,他們就說什麼!你說道主還活著,可拿得出證據來?!”
整個寒絕頂上,一片安靜。
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曹新的身上,也幾乎都能猜到他下面會說什麼。可前頭臺階下的那個人沒說話,他們自然也就以為對方是默認了曹新的一切言語。
甚至可以說,曹新作作為,都是他所授意!
姚青是個暴脾氣。
可這不代表她沒腦子。
曹新這話一出,她立刻就冷了臉:“曹舵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曹新冷笑一聲,直接上前道,“前些日道主為蓬山那顧昭率領正道追殺,本已經重傷,逃到了不空山。你卻說道主在關鍵時刻出現搭救了你們,不僅安然無恙,還功力大進!姚右使真當我等是傻子不成?怕是不知你包藏了什麼禍心,編造出此等鬼話,擾亂我道中軍心,別有一番陰險圖謀!”
“姓曹的!”
姚青兩眉抖地倒豎,已然到了氣炸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