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留下來,要麼是個死字,要麼淪為邊緣。
誰坐到這個位置,沒點盤算和野心?
他們一則怕死,二則還想要出人頭地,又怎麼可能愿意接受引頸受戮或者從頭再來的下場?
即便是沈獨不說,他們也有離開妖魔道另謀出路的想法,更何況他還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了?
眾人中有想法的人,一下蠢蠢欲動起來。
雖然聽上去有一種令人不敢相信的夢幻,可這件事出現在沈獨的身上也不是沒可能啊。
聽說人在經歷過真正的生死之后,都會有一點改變。
沈獨不就正好躲進了天機禪院嗎?如今回來,只殺了曹新一個,也沒見對裴無寂動手,更要緊的是,手腕上連佛珠都戴上了!
殺人如麻的大魔頭竟然信佛了!
放在以前,誰敢相信?
可今天他們是親眼所見,絕無半點虛假!
信——
還是不信?
跪著的人群中,有了隱隱的騷動。
沈獨坐在那邊看著他們,也不催促,看上去是一副再好說話不過的樣子。
于是漸漸的,那騷動的聲音大了些。
過了半刻,終于有人一咬牙起身站了出來,到了中間空出來的走道上,朝沈獨一跪:“道主有成全的美意,俺就不客氣了,多謝道主!”
沈獨撩了眼皮,看了他一眼,認出了他來:“你是濟南分舵的周舵主吧?”
“是。”
五大三粗的漢子,留著一把絡腮胡,說話帶著一種粗獷的味道。見沈獨認出自己,也半點不懼怕。
“俺老周多蒙道主提拔,絕不敢忘。就算出了間天崖,也絕不與道主作對!”
“嗯,你記得我曾提拔過你就好,也不枉這一番恩義了。
”
沈獨點了點頭,便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了,好像真的沒有半點要追究的意思。
他只是又將目光移向了其他人,淡淡續問:“除了周舵主之外,還有誰嗎?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若選擇留下來,我便當你從此以后愿意為我賣命,為我赴湯蹈火,為我出生入死了。我只數到十……”
眾人頓時一震,有些動搖起來。
“一。”
沒有人。
“二。”
沒有人。
“三。”
沒有人。
“四。”
還是沒有人,但人群里原本細碎的竊竊私語已經變成了吵嚷。
“五。”
終于有第二個人站了出來,走到了周舵主的身邊,卻沒有跪下,反而頗有幾分傲氣地看著沈獨。
沈獨沒受到半點影響。
“六。”
第三個人,第四個人,第五個人……
站出來的人一下變得多了。
“七。”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眨眼已經有十多個。
“八。”
這一次連間天崖上八大堂主之一的鄭松都站了出來。
“九。”
接近尾聲,新站出來的人已經開始變少,但總數已經三十二,無一不是昔日妖魔道上的精英,江湖上數得上號的人物。
“十。”
最后一聲,終于落了下來。
沈獨唇邊的笑意擴大了,可雙眸之中卻是一片的漠然,仿佛一點也不驚訝這些人的選擇,一眼掃過去都是熟面孔。
“間天崖的鄭松鄭堂主,馮恒馮護法,還有河陽分舵的趙舵主,蜀都分舵的韓舵主,月前才跟我喝過酒的奇珍閣殷閣主……”
一張張臉,一個個人。
沈獨竟然全都認得,而且能準確地道出他們每個人的名字。
三十二個人點到最后,他的聲音忽然就小了起來,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們也覺得,這些年來,我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嗎?”
沒人說話。
只有長得精瘦、穿了一身文士長衫的鄭松鄭堂主面色冷淡、躬身回答:“自道主掌管道中以來,我道聲名傳遍江湖,比老道主時好了十倍不止。只是道主對外人殺伐也就罷了,對道中兄弟也全無同道之情誼。鄭松老了,也輔佐不了道主了,自請離去,還望道主恩準,不必掛在心上。”
“懇請道主恩準!”
他話音一落,其余三十一人便異口同聲,同時向沈獨叩首下來。
沈獨看著鄭松,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被他教導武學時候的模樣來,眸中于是流露出了幾分不易見的傷感:“鄭堂主乃我授業恩師,何至于言重至此?罷了,罷了……”
像是無可奈何。
語氣里有一種極其動人的悲哀。
可鄭松耷拉著眼皮,也沒看他,不僅無動于衷,唇邊還浮現出了一抹隱隱約約、不易察覺的冷笑。
沈獨觀察力敏銳,自然是看到了。
可他也沒有在意。
那目光在出列眾人的身上逡巡了一群,竟然又回到了另一邊跪著的人里面,落到了其中一名身著青袍的青年身上。
“崔紅……”
他喚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一點古怪的笑意。
“你不準備跟著鄭堂主去,還要繼續留下來,為我效命嗎?”
崔紅。
原本的間天崖左右二使之一,幾乎是與姚青一同習武、一同長大的。若說姚青是看著沈獨長大的,那麼崔紅自然也是。
姚青是個女人。
名字里有個“青”字,可穿的是紅;
崔紅是個男人。
名字里有個“紅”字,可穿的是青。
比起姚青的颯爽,他的面目中則多幾分陰柔的俊逸,眼角眉梢已經凝了一點點的風霜,顯得冷靜而沉著。
姚青是火,他便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