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善哉看著他,沒有說話。
沈獨卻是隨手便將腰間那一柄垂虹劍解了扔給身后的裴無寂,抬手握住的是那一柄新劍雪鹿。
妖魔道中有人想要說什麼,但被他舉劍攔了。
沈獨也說不清這一刻心底到底是什麼感受,手掌按在劍柄上,一寸寸拔劍之前,竟頓了頓,反向善哉道:“和尚,你既要討回佛珠,為何不試試自己親自開口問我要呢?”
別說是這區區一串佛珠……
便是你要我整個妖魔道,我都給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還是那一點輕浮里帶著戾氣的笑意,不管那語氣如何地傷懷,如何地讓人深信不疑,可一旦觸到這眉眼間的神情,便會令人覺得虛假甚而虛偽。
更不必說,他本就是從不說真話的魔頭。
善哉既不曾將他這話聽入耳中,也未將他神情看入眼底,慧眼低垂的瞬間,一身雪白僧袍已無風自動!
那凜然慈悲之相已顯。
下一刻,沈獨眼底所有的溫度便都泯滅了,化作反手一劍襲來時那長天欲雪一樣的利光,向他侵襲而來!
第71章 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六合神訣是近十年來江湖上最兇名赫赫的一門功法, 究其所以倒不是它以往的名聲就很大, 而是這十年來修煉它的沈獨在江湖上留下了恐怖的名聲, 連帶著功法也變得令人畏懼起來。
這一次,他甚至還換了一柄新劍。
有關于八陣圖那邊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都知道沈獨與玄鶴生賭了一場, 闖過了傳說中那最厲害的殺陣,得了此劍。
今日,終是要一試霜刃了!
比起昔日僅算是利器的垂虹劍, 身為劍廬鑄劍宗師黎炎所鑄之神兵的雪鹿劍, 顯然更鋒銳,也更奪目!
劍起時的光華, 耀眼不可逼視!
不過是這般尋常的反手一劍,好似隨意劈出, 可在沈獨掌下忽然便有了萬般的變化!
劍身由澄藍而雪白,干凈得令人心醉。可在他渾厚的內力灌注其間時, 又陡然翻涌起來,像是怒海里的浪濤,僅在尖端殘余幾許雪白的浪花。
光是冷的。
劍是冷的。
沈獨的眉與目, 也是冷的。
這一刻, 他是看著善哉,眼底分明倒映著他的身影,可心底好像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沒有波動。
僅有漠然。
“刷拉!”
猶如一簾天瀑墜落,璀璨的光芒晃了那長劍所指的僧人的眼,卻沒令他身形慌亂半分!
修長的右手, 霎時有金玉之色。
“當!”
這電光石火一瞬間,竟是不閃也不避,就這麼平直地伸出手掌去一擋!
劍撞在掌上,簡直像是撞在了精鐵上!
好堅硬的手掌!
好厲害的功法!
沈獨一劍不中,居然還被這一掌之力推得倒退了幾分,心底對這和尚實力的估計,自然又上層樓。
只是他縱橫武林多年,更加上早一個月前就已經在千佛殿中與善哉交手過一次,所以對他的實力也不算很驚訝。
相反,若這和尚接不下這一擊,他或許才會驚訝。
眼下不過是覺得這和尚比自己想的還要厲害那麼一兩分罷了。
當日夜闖千佛殿,他在善哉面前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畢竟那時實力還未完全恢復,而善哉卻在全盛狀態。
但今天不一樣了。
今日的他修為也精進了一大截,更不用說再沒有當日六合神訣反噬之憂,自能放手一戰!
后天偏激的性情,賦予了他格外兇狠激烈的打法,但奇高的修為便又讓他擁有世間數一數二的詭譎身法。
一劍不成,借勢一退,人竟已不見了身影。
善哉收掌未及之間只聽得旁邊一聲驚呼,耳廓一動,便已聽見來自背后的疾響!
不知何時,沈獨竟已經到了他的身后!
善哉看不清楚,可站在山門下方止戈碑附近的眾人卻是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他身后那高大山門上,沈獨持劍而立身影猶如諸天妖魔,一身妖異的紫黑色長袍鼓蕩,再合身撲下,兇險又狠辣!
“錚!”
劍行如走風雷!
烈風撲面竟像是將那劍上的澄藍都朝著他手握的劍柄處擠壓,于是那雪似的白,好似蓋了滿劍。
只是這白,與僧人那一身的雪白的僧袍相比,又好似遜色了不少。
才不過交手短短兩個回合,沈獨便已經采用背后襲人這般陰損凌厲的招數,難免讓人覺得他殺心已然滿懷。
這一時間無數人都為善哉捏了把汗。
只有一旁的緣滅方丈,始終一臉平靜地看著。
對善哉他們太了解了。
他本就是在禪院之中長大的,不管是讀書寫字,還是習武誦經,都由禪院中的師父們教。
所以對于善哉那近乎令人恐懼的天賦,他們也一清二楚。
緣滅方丈還記得,那一年是饑荒之年,山下流寇盜匪作亂。幾位僧人下山之后,只聽見懸崖上傳來哭聲。
于是順著找上去,才發現了一名男嬰。
說來該是佛緣,那男嬰竟是被半片月白的僧袍掛在樹梢上的,只是那僧袍受風吹雨打許久,淺藍之色竟褪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