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戟竟化作了一道濃黑的影子,遁入黑暗!
“刷拉拉……”
子夜的雨,漸漸變得大了起來。
身后那著火的客棧里廝殺已漸漸停止,遠處卻有隱約的馬蹄聲傳來,似乎是有很多人到了。
沈獨持劍站在雨中,朝著其余三面濃黑的陰影中望去,可除了雨聲與喊殺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但他知道,東方戟還在。
他就借著天魔造化功那近乎于燃魂一擊的隱匿之能,躲藏在黑暗中某一個地方,伺機而動,要取他性命!
“嗒嗒嗒……”
馬蹄聲更近。
妖魔道的人畢竟要多一些,也要精銳一些,此刻已然將天水盟的人馬屠戮殆盡。
有人遠遠看見了來人。
那一時間便大喊起來:“正道有人來了!”
“快,快去前面!”
“魔道妖人還不速速受死!”
……
接二連三的呼喝頓時就起來了,其中還有一道已經上了幾分年紀卻還中氣十足的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在這聲音響起的剎那,沈獨便朝著那聲音來的方向轉了一下頭,似乎是有些驚訝,分散了注意力。
于是就是這一刻!
一縷幽微的銀光竟自他身后那一片火光中沖出,化作了一道疾馳的電光,直向沈獨后心襲來!
“噗嗤!”
尖利的銀鉤瞬間透入人體!
帶著腥氣的鮮血應聲涌流出來,將銀鉤上那一點銀光染紅,也將地面上淌開的雨水染紅。
重新現身的東方戟猶如附骨之疽一般貼附在沈獨的背后,偷襲得手的這一刻,心底竟涌現出一種不敢相信的狂喜。
然后便獰笑了出來。
他手腕一動,便要將那穿透沈獨后心的銀鉤抽離,以再給他一記致命的重擊!
可他沒想到,他用力拔了一下,竟沒能將銀鉤抽離!
那彎曲鋒銳的鉤身,就好像是被什麼堅硬的東西卡住了一般,又好像是被什麼更強大的力量死死地攥緊!
多年來生死危機里練就的直覺,讓東方戟瞬間意識到了不對。
只是這時候,背對著他的沈獨,偏偏在此刻說出了一句足以擾亂他心神的話:“我猜,顧昭一定也告訴你,他子正會來吧?”
“什麼……”
幾乎是下意識的,東方戟詫異的聲音脫口而出。
只是還沒等他理清楚沈獨這一個“也”字里所潛藏著的巨大而驚人的隱秘,一股冰寒的冷意已從他身前穿透到了他的身后。
東方戟竟覺得有幾分恍惚。
他低下頭來,只看見雪鹿劍那湛藍的劍身穿過了自己的腹部,鮮紅的血將那劍身染成一片妖異的深紫!
于是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他中了計。
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好歹也是妖魔道上當了十年道主的大人物,沈獨怎麼可能會犯那樣輕敵的錯?
那不過是賣了他一個破綻。
而他天魔造化功在身,不能拖很久,難免情急失了判斷,輕易落下他故意設下的陷阱。
在他銀鉤楔進沈獨后心的時候,閻王殿便也向他敞開了大門。
于是在他為那一句與顧昭有關的話分神的剎那,沈獨毫不費力,反手一劍倒刺而來!
他甚至都不回頭看一眼。
擁有無比的自信,這一劍會中,這一劍將定下成敗!
他才是真正地瘋了……
竟是不惜丟了自己半條命,也要殺他!
“噗!”
劍收時,無情無感。
腹部的鮮血頓時朝著外面噴濺,東方戟不過踉蹌了幾步便站不穩了,眼前也跟著模糊起來,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他的銀鉤還留在沈獨背后。
只是沈獨渾然感覺不到一般,手提著雪鹿長劍,完全沒將那逐漸靠近的正道人馬當一回事,只是一步一步向東方戟走來。
這一時的記憶,忽然便開始倒流。
沈獨笑了起來:“東方師兄,我到底還是感激你的。”
冰寒的六合神訣之力,透過方才那一劍已經完全摧毀了東方戟體內所有的經脈,讓他因為痛苦和寒冷發抖。
他看著沈獨向他靠近,卻一點也逃不開。
為雨水模糊的視野里,沈獨這一張臉上的神情,與十年前那一夜,何其相似!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受了傷之后,他們只是傷得很重,就倒在臺階上。你以為那一晚我沒有繼續追殺你,是因為你傷了他們,而我這個廢物一定會留下救他們嗎?”
“不,我沒有……”
說話間,他的腳步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就這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像是注視著過往的一切仇恨與云煙。
俯身,將人按進泥水里。
冰冷的一劍,割破了東方戟脖頸上的血脈,看那滾熱的血忽然奔流,看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頸抽搐掙扎,卻一臉麻木的無動于衷。
然后沈獨的聲音便變得輕了起來,在客棧那轟然倒塌的廢墟中,在瀟瀟的冷雨中,在已逼近至身后的馬蹄聲中,猶如間天崖上冥冥的薄暮:“我只是站著,看他們跟現在的你一樣,瞪大眼睛,掙扎在地上,流干了身上的血……”
他們根本不懂。
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如果當日東方戟真的成了妖魔道新的道主,那麼等待著他沈獨的不過是一個死字。